猎物打得越多就敬神越隆重,没打到就不用敬。这表明,神仙比人要靠谱,办成了事再去酬谢不迟,如今求人办事,可不是这样的。
话说,某一块地域的猎户,比如一个生产队,或者几个队,或者一个村,有多位猎户,而负责敬神的法师,则只需要一两位。一般会酬神的法师,也是猎人身份。他们师徒传承,口传心授。
我问到,关于猎物的分配规矩如何,狗憨子说,各地方的规矩略有不同。本地是,第一个中枪的猎人,优先分得猪头、四只猪脚,有些地方还要分子弹打的那部分肉。其余猪肉平分。关于猪头的份量,是野物总重的一成,比如两百斤的野猪,猪头砍二十斤。这是对主攻手的特殊奖励。
酬神的法师,一块敬神的猪肉归他,一般三斤以上,雄鸡也归他。
内脏,本地归围山的猎人平分。往水库走几里的肖木村,则是把内脏煮一锅,打了平伙。
想一想,这种最原始的分配方式,合理又有趣,大家都有份,都兴高采烈,而且必须得感谢张五郎与梅山神的恩赐,以求得下次继续丰收。
狗憨子又说,在他这一代猎户中,本地只有两个人打到过大野物,他是一个,曾经打了一只七十斤的野猪,第二次打了只一百四十斤的野猪。另一个猎户是打到一只百多斤的野猪。九十年代以后,野物骤然减少,就再也难以打到,加之政府没收了大量猎枪,没有了武器谈何打猎。
打那只七十斤的野猪,第一个人没开枪,野猪奔他而去,只隔两米了,又改变方向,直冲下山,到离狗憨子只有一尺多远时,他的枪响了,野猪一滚,倒地而死。隔太远了怕打不中,又怕走火,中弹的大野物是特别凶残的,垂死挣扎时最容易伤人。
如今,每年狗憨子都要在下雪天时,爬上医务室背后那座山尖,去查看一对豹子的足迹,大的豹子腿有大菜碗那么粗,小的小一点,是一对公母。每年,这对豹子都要到此巡山,老窝可能在辰山那边的深山里,大溶溪山里有人看见过这一对豹子。
豹子的爆发力惊人,速度最快,但是耐力不好,比野猪耐力差远了。
因金钱豹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不敢打。加之它们没伤过附近的人。
任何野物,如果进入某人家里,则肯定是不祥之兆。甚至于,路上碰到的受伤、死亡的野物,懂规矩的猎人都不会去捡。无意碰到的绝对不敢要,主动上山去寻找的,则大胆的要无妨。
除了猎枪,还有放圈套、放夹子的打猎手段。这类猎户,其实本事更强,他需要看清野物的路径,放在必经之路上,然后被夹住了野物也不会出声嚎叫,不然别人会去捡,这就要高强的法力。
且说,八几年有个江南镇的老头,经常荡着小划子(木船)上来收破烂。有次在河边,一个丝茅蔸下,他看见一只竹鼠正在啃丝茅,于是拿了桨叶子,几下就打死了那个竹鼠,一锅煮着吃了。从此以后,就没再看见他上来收过破烂了,必定是死了无疑。
还有一回,广益的车路边,被车子压死一只竹鼠,狗憨子爸爸经过看见了,一摸还热,没死多久。走过去后碰到某人,告诉了他某地有一只竹鼠。那人不敢去捡,又告诉另一个人,这个人不信邪,兴冲冲捡回来,搞着吃了,没到半年,一命呜呼。
农村人都说,看见蛇盘箍,交配,赶快走开,不能去打。因为那是不祥的。任何动物在交配,也不能去打搅,否则会背时,轻则损财,重则丧命。最平常的,莫过于看见狗交配了,我们那里叫做“狗绊筋”,它们屁股连在一起,待得几个钟头,公狗的鸡公也不会软了退出来,一定要经过多次射精,骚情冷却了,才能分开。你如果拿东西去驱赶,凶狠的狗会咬人。这属于自然界生物的天性,不能随意去破坏。
打猎是群体性活动,少则两三人,多则七八人,甚至于十多人。首先要围山,在紧要路径处设好猎手,然后放猎狗,专人负责驱赶猎物。开枪的时机很重要,还必须防止交叉射击误伤猎手。
据我所知,安化有个刘胄,印刷厂老厂长刘蔚然的儿子,他收了几十上百个木菩萨,包括张五郎与梅山神,专门研究,现在长沙某大学教授文物修复。狗憨子说,他肯定是在研究那些肚藏里的符咒。益阳市博物馆,曾出高价收购刘胄的木菩萨,想办一个梅山文化里的专题展览,他却一个也不卖。
我一看手表,都八点多了,已经麻眼了。我提醒姑父,溪沟里的猪潲怕早已冷了,他说还热呢,走过去晃动一下,真的还冒热气。此时姑姑用竹篮装了几块西瓜走出来,递给我吃,怪姑父没让我进屋去坐坐。她说让我们继续聊,她要去玩玩。姑姑走远后,狗憨子说,其实她是去买马。
姑父尽顾着陪我打讲了,晚饭也没吃。我看两个小时聊过去了,也该回家去了,不能耽误他吃饭呀,于是告辞了,仍从围墙缺口处走进去。
这次聊天,让我更深入的了解到梅山猎人的一些情况,这可是第一手资料。(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