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猎人随访记（1）
周四，晚饭后无事，我下山朝着学校散步。新建的青年公寓楼，已经内外装修完工，只是周边没收拾，通往农村、溪水洞口的围墙没有筑起。
我从围墙缺口往外走，往左就是溪水流出的涵洞，洞口左边就是夫人堂姑姑廖春娥的房子，与电站幼儿园一墙之隔。
姑姑旧房子的右边，新建了一栋两层小楼房，横排三个铺面，姑父狗憨子，此时正在新房子旁的棚子里，煮着猪食。
用水泥砖砌一个简单的炉灶，架着一口直径一米的大铁锅，满锅的猪食，正在冒着热气。姑父用一个铁锹在翻动猪食。灶里烧着柴火，木炭的火正旺呢。
我问姑父，猪潲里都有些什么，他说，主要是红薯藤，谷糠，豆腐渣。这一大锅，该养了不少猪吧？他说只养有两条，可以吃三四天。
说着话，狗憨子用一个大油漆桶，装起大半桶猪潲，然后提到路边的溪沟里，将滚热的猪潲，放在溪水里自然冷却。
路边还堆着建房子的木头，溪边堆着空心水泥砖，还没来得及整理收拾。
我早就听说了，狗憨子的爸爸是当地有名的猎户，有次在打一只野猪时，为了救同伴，被野猪咬掉自己大块屁股肉。
天色渐晚，三米外的溪对岸，小鸟唧唧鸣叫，还有两只小青蛙，停在石头上，像小鸟一样唧唧的叫着，狗憨子涉溪走近了才看清。
俗话说得好，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狗憨子从没看到过这么小的鸟，原来是上岸的小青蛙。
我问起狗憨子，梅山教分为上中下三等，“下等梅山打鱼摸虾，中等梅山肩棚看鸭，上等梅山打猎介山”。狗憨子说，在猎户口里不是这么说的，而是“下等梅山打鱼摸虾，中等梅山上山打猎，上等梅山弯弩打虎”，把打虎匠看做上等梅山教，因为老虫是山中之王，需要很深的教门（法力）才能打到。
在古梅山地区（主要指安化、新化、邵阳、娄底、溆浦、沅陵资水流域一带），先民们很重视梅山教，很崇拜梅山水师，梅山师傅们，几乎能包治百病，大到疯癫的精神病人，毒蛇咬伤，无名肿毒，孕妇催生保产，小到止血，化鱼刺卡喉，小孩收吓（收魂魄），等等大小疾病，在闭塞落后的封建时代只能由梅山师傅们诊疗。
除了治病驱魔，还有打鱼打猎，这是先民们赖以维生的手段，都需要学习正派的梅山法术。还有害人的梅山邪师，比如使人变成癫子、下蛊、点打、迷奸女人等等。一般来说，正派的梅山法师，能累积功德，子孙满堂；而害人的邪师，注定孤寡残病，无后代，实际上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怏”。
梅山教的祖师爷，一位是倒立的张五郎，称为“翻坛倒走张五郎”，另一位是梅山神。关于张五郎的传说，大家可以百度搜索，一般认为他的妻子是太上老君的女儿“急急”，所以咒语里结尾都是“急急如律令”，说明张五郎的法力来自于他妻子。
鲁班（鲁国的公输般）是手工匠人的共同祖师爷，比如木匠、泥工、铁匠、石匠、篾匠等等，他的大弟子叫伏以，所以鲁班教的咒语开头多是“伏以弟子”。
据我所知，梅山范围内的鲁班教与梅山教，是相互交融的。比如上山砍树的“锯山匠”，除了伐木、建房一类外，梅山师傅所擅长的驱魔、治疗癫子、催生保产等等，鲁班传人也都会。如果锯山匠、木匠、砖匠在一起喝酒，最大的位子绝对是属于锯山匠的，原因可能是木匠必得先砍树、削木。
这里扯远了一点，我今天主要是随访打猎的堂姑父狗憨子。并非特意，而是独自散步中无意识的遇见了他，顺便聊聊天。
狗憨子说，解放以前，安化山区野物很多，老虫随处可见，天黑就得关门，走夜路都得提防遇到饥饿的老虫。豹子、野猪、花面狸很多。六十年代还比较多。
他的爸爸，有次看见小孩子拿着一个张五郎木菩萨在玩，于是讨了回来，也没装肚藏（指木菩萨的背后内脏，一般新雕刻的菩萨，要法师做法，用米、茶叶、乌鸦嘴、符纸，包着放进去，再封住。不同的菩萨，符纸不同。）拿回家后，竟然灵验无比，洽了不少东西（打到很多野物）。
狗憨子说，一般打猎前是不敬神的，打完了，按收获多少再决定敬神规模，打到大野物比如野猪就大规模的敬，需要纸钱、三牲、公鸡、香烛等。打到小猎物如野鸡野兔，就只要烧纸钱香烛。（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