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子山在安徽桐城县。桐城有古文桐城派、有文庙、有六尺巷,城郊的投子山是青原禅系高僧驻锡之处,所以,值得去。
某甲也算是“久向投子”了,国庆节到了安徽的太湖、潜山一线,其实再往前就是桐城了,惜乎时间不够,就折返了。这回趁冬日阳光尚好,完成此愿。
投子山不高,也不远,从桐城文庙打的六块钱就到了山脚下。的哥不大愿意打表,因为返客几乎没有,不过还是耐着性子送某甲到了山脚下,不免叨叨。
投子山的得名是很奇怪的,搜索介绍说是三国鲁肃兵败,将儿子安置在山上寺庙,因而得名投子山。这个说法经不住推敲,东汉末年桐城近郊的这座小山会有寺庙吗?佛教汉明帝时开始传入,寺庙的普及在安徽的这个小县城没这么早吧。
后有人说:投子就是投宿,安徽人发音这两个词比较接近,权且一说。投子寺是唐末大同禅师开山,第二代是感温禅师。当时就有人问感温:父不投,为什么却投子?
很明确,当时就叫投子,这位问话的人顾名思义,向感温禅师提了这个问题。当然,禅宗里面的父子,是类比自性和万法的。“从来子不言父名”,也是这种类比的一个说法。
大同禅师是比较厉害的禅师,得法于翠微无学,而翠微无学得法于丹霞天然,再往上就是石头希迁了,属于青原禅系的。关于大同禅师的公案,有与赵州从谂的,有与雪峰义存的。与赵州,大同晚一辈,但几乎是平辈论交,机锋问答,大同是不遑多让的。至于雪峰,大同是作为前辈在指点雪峰了。
某甲登投子山,不费气力,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投子寺。山本身也不高,200多米,爬过司空山,这投子山是小菜一碟了。投子寺正在兴建,山门前横着一座桥,叫赵州桥。
河北赵县的那座有名的桥叫赵州桥,从谂禅师在赵州住持观音院,因而称之为赵州从谂禅师,从谂到云居,云居第一道山门叫赵州关,同样,这座桥,叫赵州桥。都是后来好事者为了纪念这位大禅师的行踪所致。实际上,从谂禅师行脚参方,八十岁后才到赵州的,不可能行脚的时候就叫赵州禅师了。
大同禅师下山的时候,正碰上赵州前来参访。大同也不客气,要赵州布施茶盐钱,先到山上的庵中坐等。大同回来的时候拿着油瓶,赵州笑他:久向投子,及乎到来,只见个卖油翁。
大同回答赵州最有名的是那句“不许夜行,投明须到”。赵州的问题是:大死的人却活时如何?
这个问答,很多人瞎猜,从字面上去解析,然后附会很多的意思。赵州的问题是明心见性后如何?禅宗学人千辛万苦寻的是那本来面目,可是一旦识得,又会怎样呢?就会很厉害吗?得各种神通吗?受万人膜拜吗?这些都是无知者的妄想。得其本心,不过随缘任运而已,是真正的顺应自己的内心,是真正的知行合一。
所谓不许夜行,投明须到,就是晚上不走夜路,但是第二天必须到。这看似矛盾的话,在道人那里,却不是矛盾的。道人的反应是不思而得的,这个反应是没有过程,遇缘则即显。并不费思量,因为凡思量则有我欲,心不空净。
因而坊间所谓顺应自己的内心,一般说来,很难做到。大多数情况下顺应的是自己的私欲和自我。知行合一,是得体之后方才能自然如此,刻意地去知行合一,就是教条主义的反应方式。这点可见道人的超越性,难以为俗世所理解。
从《禅关策进》看,那些明心见性的禅僧,进入随缘任运的方式,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这当中有个转身的过程,有些因为习气的原因,还以惯常思维的方式来反应,通常会遭到呵斥。
“慈悲”也是如此。须得证悟,方才能真正无缘大慈,同体大悲,到此时,就是个自然的事情,因为你真正觉得和他人是一体的,他人的痛就是你的痛。到此处,才有慈悲。非能刻意为之,刻意为之,则又是自我在驱动。某甲言此,很多热心者,恐怕又要骂某甲了。
投子寺的殿宇非常新,山门后的照壁,有徽派建筑特色。山门对面是钟塔,据说为桐城十景之一:桐城晓钟。新寺并不在山顶,到顶上是层层的油茶田。观音殿和大雄殿之间有回型水路,也不知道这个设计有什么讲究。
就某甲所见的,青原系的祖庭江西吉安净居寺、石霜寺也是这样的,难道是模仿吗?还是禅系的特色呢?
不许夜行,投明须到。赵州对这句话的回答是:我早候白,伊更候黑。这个候白,候黑,明尧的解释是古代的两个盗贼,一个白天打劫,一个晚上打劫,比喻两边须打破。这个解释有些牵强。
按照句式来说,赵州的意思好像是:我本来以为“顺应自己的内心”就不错了,没想到你更厉害:你早就按照心意在做。
投子大同禅师的记载里,也有比较搞笑的,这个喜欢搞笑的禅僧叫巨荣禅客。巨荣禅客问投子大同:一切音声都是佛声,是吧?大同回答:是。巨荣问:那和尚你撒尿的声音呢?
巨荣又问:粗言和细语都能表达第一义,是吧?大同回答:是。巨荣问:那我把你叫做驴,可以不?
大同的反应怎样呢?当然是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