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海清清
蒋兆青坐在窗前,年轻的脸上现出一丝淡漠,在阳光的余晖里,显得分外宁静,有种一生一世的感觉。
窗户外面,一棵歪脖子柳树站在风中,仿佛一个婀娜的女孩,披着一头秀发,在光影中翩翩起舞。他不自觉咧了咧嘴,鼻子里似乎有点委屈,竟不自觉泪珠滚落到了嘴边。
蒋兆青是个网络作家。他不记得有多少个日子,他在阳光里睡着,又在月光下醒来,那些感动了他又感动了读者的心灵暖文,让他的日子没完没了的继续着,在黑夜颠倒中一次又一次颠倒了自己,颠倒了众生。
但是今天,他终于不用伏案了,他可以完全的走出房间,去享受阳光的拥抱和绿色的环绕。
这些,似乎都已经无用了。
他得了一种很可怕的病,他甚至怕想到那个字眼,“癌”,那是个多么可怕的词,为什么人类会创造出这样一个东西?
他想,他多么年轻,事业蒸蒸日上,肤色略白,头发乌黑,打理的清清爽爽,还处在不会想到死亡的年纪。
说什么也只是徒劳。他想。
分分秒秒的指针一遍遍敲击着他的心,他知道,他不是在做梦。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他乖乖地住进了医院。
医院的生活单调乏味,到处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的气味,还有病人的你来我往,以及每个人脸上对死亡和疼痛的恐惧。
蒋兆青的心一次次地被冲击着。他无数次苦苦挣扎,无数次心乱如麻,内心的情感无数次喷发,却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他开始恐惧,不知道死亡是个什么样子,那些在脑海中里翻腾过几千次的励志段子,如今只能成为成功人士嘴里激励的语录。
开始化疗时,他痛苦的死去活来,几乎要被打垮了。
他也曾幻想着奇迹的出现,然而奇迹似乎很难在平常人群中出现,似乎很难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
因为化疗,蒋兆青的头发脱光了,他担心别人认出没有头发的自己,于是央求爸爸买了一套假发,然而这一切依旧遮不住他日渐苍白的脸,他一天天的失去了信心。
他甚至记不起来那次的电视采访中他回答主持人的话,那是他第一次被提问到死亡,他说自己会平静面对,那时候的生命似乎充满了意义。
爸爸变卖了祖宅,变卖了蒋兆青名下的房产,开始全力以赴为他治病,他不希望唯一的儿子先他而去。这个家本来就只有他们父子俩了。
一切似乎毫无征兆,蒋兆青知道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父亲惨死在一辆大卡车的车轮底下。他不敢哭,怕自己会再也没有了生存下去的勇气。
日子像是困倦的双腿,他的心也在混沌中跌跌撞撞。
三个星期后的一个清晨,他自己转动着轮椅,想要去外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死气沉沉的病房里,没有人注意到他是谁,也没有人关心他要去做什么。
生命如此沉重,死去反而是一种解脱。他对自己说。
但一切并没有如他的意,一个黑头发的女孩用尽全力拉住了他的轮椅,并趁机拉了手闸。
他转过头看时,女孩站在他面前,两眼怒视着他:为什么下坡不拉手闸,不要命了吗?
命,还有吗?他痛苦地摇了摇头。
谁都有生命,我们不仅仅为了自己而活。女孩轻轻地说道。
是吗?为了谁?他苦笑着。
为了每一个我们关心的人和关心我们的人,为了看到明天美丽的太阳。女孩拨了拨长长的头发,瘦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关心?蒋兆青苦笑了一下。
送给你一枝花吧。女孩说着从怀里的一大束花里拿出一枝,举到了他的眼前。
他这才注意到,女孩戴着大口罩,但是依然遮不住白皙的皮肤,甚至有点缺少血色,她眼睛大而明亮,乌黑的头发像瀑布一般,有点像是油画里走出来的美人。他竟有些呆住了。
女孩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里面亮亮的,闪着光,像是月亮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问他。
兆青。他说。
啊,兆青,兆青,哪个兆青啊?你不会是那个网络作家吧?女孩兴奋地跳跃起来。
我是在写作。他淡淡地回答。
我看过你的好多作品,还看过你的访谈录,真的好喜欢你的文章。她眼神里满是温暖的记忆。
是吗?女孩的神情让他有所感动。
蒋兆青发现自己竟然控制不住和她聊了起来,他的内心仿佛又活了,他好像看到生命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光,又有什么在向他招手。
他得知女孩是附近花匠的女儿,名叫若诗。若诗每天都会来这里卖花。
静下来的时光,蒋兆青总是期待着若诗的到来,期待她带着馨香的洗发水的味道,他在想,为什么她会有这么漂亮的黑头发。
若诗每天都会过来陪他说话,她还会去旁边的很多病房转悠,有时候直接把花送给病人,有时候象征性收一些钱。她的声音温柔,甜美,满满的都是幸福感。
蒋兆青慢慢有了精力,他喜欢她的声音,很像他小说里的女主人公。
他开始活动自己的筋骨。
他想:也许不久以后,他会创造出一个奇迹,他甚至感觉癌细胞一点点的被吞没掉,那将是一个长篇故事的开始,一个黑头发的姑娘和一个年轻作家的爱情故事。
接连五天,若诗没有过来送花。
蒋兆青急了,他问了很多人,但是住院四部没有人认识她,他决定去附近的花匠家里找她。蒋兆青觉得,他的生活里已经不能没有她的阳光。
当他气喘吁吁地坐在主楼大厅的候诊区时,一个小护士叫了起来:蒋兆青,是你吗? 说着她冲了过来,一脸迷妹地看着他。
蒋兆青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有点疲累地问小护士:有个卖花的姑娘,经常到医院来,你见过没?
见过,见过,是不是黑头发,眼睛大大的,笑起来还有酒窝的那个?小护士又是点头,又是询问。
你知道她家在哪吗?蒋兆青继续追问。
知道啊,不过这女孩挺可怜的,前几天已经死了。小护士有点难过地说。
死了,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死?蒋兆青惊愕地问道。
她得了肺癌,已经住院大半年了。小护士睁大了眼睛说道。
肺癌,那她怎么……蒋兆青本来想问为什么她的头发那么漂亮,他突然记起了自己头上的假发。
她为什么会卖花?他低下头低声地问。
她没有卖花,她只是想让每一个拿到花的人都有一个好心情。她家里种了那么多花,她每天都会免费发出去好多枝。小护士有点哽咽地说。
为什么我不知道?他怒吼道。
他想起来女孩说的话:为了每一个我们关心的人和关心我们的人,为了看到明天美丽的太阳。
是的,他也要看到每天的太阳,他要活着。
几个月后,蒋兆青以他的毅力战胜了病魔,他出院了。
之前的长篇故事他写了结局,不一样的是,女孩和男孩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蒋兆青开始在那些濒临死亡的人群边缘行走,他写了很多关爱他们的温暖文字,他的书很多被免费送给了病人和失去生活希望的人。
夏去秋来,蒋兆青再次来看若诗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她的墓前,那里放着一大束娇艳的红玫瑰,风吹起周围的树丛,好像女孩悦耳的笑声,我叫若诗……..她说。
我叫蒋兆青,很高兴认识你。他说。
生命的意义在于:它的美好是在心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