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拜读汪曾祺先生的散文集《万事有心 人间有味》,看到一篇《昆明的雨》,十分喜爱,摘取一小段,和大家分享一些想法。
“昆明的雨季是明亮的,丰满的,使人动情的。城春草木深,孟夏草木长。昆明的雨季,是浓绿的。草木的枝叶里的水分都到了饱和状态,显示出过分的、近乎夸张的旺盛。”——汪曾祺 《昆明的雨》
说“雨季是明亮的”,一开始让人觉得有点想不通,下雨时,天色总是蒙蒙的,怎么会明亮。再一想,世间一切被雨水淋湿,当雨歇云收,阳光透出来照射在湿漉漉的地面、街道、树木花草上,世界可不是会被反射得亮堂堂、明晃晃,眼前的景物有了崭新的面貌,绿的更绿,红的更红,可不是干净的,明亮的?
再说“丰满”这个词原意是形容女子身材胖瘦适中,匀称好看,有韵味。在汪先生眼里,昆明的雨季似乎成了一位“丰满”而充满韵味的女子,让人忍不住亲近,怀念。
昆明雨季的丰满在于它充满“色”、“味”。
昆明的雨季是“浓绿的”。“草木的枝叶显示出过分的、近乎夸张的旺盛。”在别处称为白兰的缅桂,在昆明是大树,“我在若园巷二号住过,院里有一棵大缅桂,密密的叶子,把四周房间都映绿了。”
这“绿”还渗进了寻常小酒馆的院子里,“一棵木香,爬在架上,把院子遮得严严的。密匝匝的细碎的绿叶,数不清的半开的白花和饱涨的花骨朵,都被雨水淋得湿透了。”这白的白,绿的绿,在雨中分外动人。
民以食为天,昆明的雨季的“味”更让人念念不忘,牵肠挂肚。
各类菌子是昆明特色,最多最便宜的是菌色如牛肝的牛肝菌,其滑,嫩,鲜,香,很好吃。有趣的是炒牛肝菌须多放蒜,否则容易使人晕倒。有浅绿的青头菌,还有菌中之王“鸡枞”,“味道鲜浓,无可方比。”有长得难看却味美的“干巴菌”。也有“中看不中吃”的“鸡油菌”。作者如数家珍,说的看官们直流口水,恨不得马上尝一口。
另一“味”,则是雨季的杨梅,“火炭梅”。因颜色黑红,像“烧得炽红的火炭”而得名。汪先生亲口求证,“一点都不酸!”其他地方的梅子都比不上。不知道苗族姑娘们卖梅子时,娇娇的叫卖声,有没有给火炭梅的滋味再加上几分旖旎风情?
昆明的雨季还是“使人动情的”。古来凡人逢雨便起愁思,何况文人骚客。汪先生写昆明的雨季,从其“色”、“味”中处处透出“情味”。写到缅桂花,说“缅桂盛开的时候,房东(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寡妇)就和她的一个养女,时常给各家送去一些。有时送来一个七寸盘子,里面摆得满满的缅桂花!带着雨珠的缅桂花使我的心软软的,不是怀人,不是思乡。"写菌子,提及“家家饭馆卖炒牛肝菌,连西南联大食堂的桌子上都可以有一碗。”
汪先生在昆明西南联大求学七载,昆明或联大的一切于他都是极其珍贵的记忆。连在小酒馆与友人躲雨时,酒馆院中的几只鸡,一架木香花,那样寻常的景致,也足可让他铭记心底,甚至在40年后还赋诗一首:“莲花池外少行人,野店苔痕一寸深。浊酒一杯天过午,木香花湿雨沉沉。”
想来,汪先生想念的是昆明的雨季,亦是那段岁月,那份情怀;怀念的,是那时、那人、那景、那情。
正如书名所提: “万事有心 人间有味”。
“汪曾祺(1920年3月5日—1997年5月16日),江苏高邮人,中国当代作家、散文家、戏剧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 [1] 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 [2] 汪曾祺在短篇小说创作上颇有成就,对戏剧与民间文艺也有深入钻研。作品有《受戒》《晚饭花集》《逝水》《晚翠文谈》等。” ——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