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百年华诞
腾小追最近的采访不太顺利，标点各国都在忙，他联系了好几个采访，都被客气地拒绝了。他发现，各国都在清理环境，整修建筑；从标点联合国到各个国家，到处都在开会；公关部门在赶制宣传品。看这架势，标点世界一定要有大事发生。
腾小追马上兴奋起来，要知道，当记者的就怕不出事，事越大他们才越高兴呢。
一打听，原来是新式标点的百年诞辰马上就要到了，标点各国正在筹备盛大的庆祝活动，来纪念这个重要的日子。
腾小追拿到了庆祝活动的策划方案。从这个方案看，庆祝活动的规模可真是不小，可以说是范围广、形式多、档次高、时间长。有庆祝大会，有游行，有各种论坛，有座谈会、研讨会、联谊会；有展览和拍卖，有评比，有征文；有演出，演出内容丰富多彩，包括歌曲、舞蹈、曲艺，还有戏剧和交响乐。最让腾小追期待的是标点世界独有的标点音乐会。
腾小追为啥对标点音乐会这么感兴趣呢？因为这是他从来没听过的音乐，据说连乐谱都很特别，既不是简谱，也不是五线谱，而是用各种标点符号来记谱的。
庆祝活动开始后，腾小追采访了庆祝大会、跑了几个论坛后就匆匆来到标点交响乐团，想一探标点音乐的奥秘。
乐团首席指挥叹号接待了腾小追。
“标点怎么能和音乐发生联系呢？”腾小追把疑问抛给指挥。
“标点为什么不能和音乐发生联系？”叹号有点调皮地反问腾小追，随后认真说道，“其实，音乐是无处不在的，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音乐是流动的建筑；从大自然的天籁之音到人们内心的波澜起伏，里面都有音乐。我们标点符号怎么就不能和音乐有关？”
“是有这么说的，但我感觉那是从广义上，或者是从比喻的角度说的，”腾小追吃力地反驳道，“我不明白的是，标点怎么能表现音乐呢！”
“我们说音乐无处不在，就是说万事万物中都存在着某种内在的律动和节奏。文学作品从诗歌、散文到小说，内部都有自己的韵律和节奏，而标点符号就是这种韵律和节奏的表现者，有时候还是创造者，它使语言的音乐性得到了强化和凸显，所以，如果我们把作品中的标点加以适当的组织和处理，这些标点就可以转化为音符，构成一部标点音乐作品。”
“噢，是这样……”指挥说得很专业，腾小追似懂非懂，“也就是说，文章中的标点符号就相当于音乐中的音符？”
“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说，有人就把标点誉为‘跳动的文字音符’，”叹号耐心地给腾小追讲解，“我们知道，标点符号分为点号和标号两大类，点号的主要作用就是点断，在标点音乐中，点号决定着节奏的快慢，音调的高低和音的强弱。”
“点号还有这些作用？”
“对呀，你听我给你讲。句内点号停顿时间短，句末点号停顿时间长，句内点号和句末点号合作就形成了各种节奏的变化。如果句内点号多，节奏就快，句末点号多，节奏就慢。”
“噢，”腾小追有点明白了，继续问道，“你刚才说点号还能表示音的高低和强弱？”
“是呀，像问号和叹号，是表示疑问语气和强烈感情的，遇到这两种点号，音调往往都要升高；其他点号表示的语气一般都比较平和舒缓，音调也不高不低。另外，由于问号和叹号的语气特点，遇到它们往往都要强调和重读，也就区分出了音的强弱。还有，标号中的着重号一般也要重读，也能表示音的强弱。”
“那标号在标点音乐中有哪些作用？”腾小追继续往下问。
“我们知道，标号的作用是标明，它们在标点音乐中更多地起到辅助、说明和注释的作用，往往决定着音乐的情绪、风格和色彩。”叹号讲解道，“作品中如果引号比较多，音乐会有比较明显的叙事色彩，戏剧性也比较强。如果破折号和省略号比较多，音乐更有抒情性，节奏会更舒缓和悠长。”
“看来这标点和音乐还真有关系，”听了叹号的介绍，腾小追对标点音乐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既然这样，标点音乐作品应该很多吧？随便拿过来一篇文章，那不就是一支乐曲吗？”
“理论上说是这样，但我们一般还是选择名人名家的作品为蓝本来改编标点音乐，因为名人名家的作品更有保障。他们在韵律的安排、节奏的把握上更专业，在标点的使用上更规范。”
“你们一般演奏哪些人的作品比较多？”
“经过多年的演出和市场的选择，我们已经形成了一批标点音乐的保留曲目，这些曲目反映了原作者标点应用的高超水平和特有风格，体现了标点音乐独有的特色和韵味，是标点音乐的精华所在，百听不厌，常听常新。我们拥有一大批乐迷，每逢大型活动都要演出。”
腾小追本来想请叹号介绍一下这些保留曲目，叹号却卖了个关子，告诉他，明天就有演出，请他到现场采访，身临其境感受和了解标点音乐。
第二天，腾小追早早来到标点大剧院。大剧院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是标点世界的最高艺术殿堂。引起腾小追注意的是剧院建筑上那个大大的高音谱号，它竟然是由变形处理的问号和叹号组成的，设计巧妙，浑然天成，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那是两个标点符号。腾小追知道，这个徽标设计本身就暗示了标点与音乐的内在联系。
来到音乐厅，只见舞台后面的大屏幕上显示出“标点百年华诞交响音乐会”字样。问号小姐款款走上台来，优雅地深施一礼：“欢迎大家参加标点百年华诞交响音乐会。下面请听第一支乐曲《春》。原作：朱自清；改编：标点交响乐团；指挥：标点交响乐团首席指挥叹号。”
与一般音乐不同的是，随着音乐的进行，舞台的大屏幕上还同时显示出原作的文字；更奇妙的是，文字间的标点会按着音乐的节奏和强弱舞动起来，让你对音乐的感受更加直观、形象。
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
腾小追一边轻声念着那些文字，一边听着乐团的演奏。这篇散文句内点号多，短句多，节奏跳跃欢快。标点交响乐团的演奏准确地传达了它的内在韵律和精神。旋律动感十足，情绪兴奋热烈，格调清新脱俗；像一个有点顽皮的孩子自豪地讲述着迷人的春天景色。
第二支乐曲是孙犁的《荷花淀》。
音乐一开始就把人们带到了辽阔、美丽的白洋淀。随后，故事在人物简洁明了的对话中快速推进，节奏轻巧，旋律配合着节奏愉快地讲述着。突然，明快的音乐被急剧、恐怖的曲调所代替，节奏由原来的轻巧平稳一变而为紧张激烈。——鬼子来了！
“唉呀！那边过来一只船。”
“唉呀！日本！你看那衣裳！”
“快摇！”
腾小追对照着大屏幕上的文字，发现这时对话末尾都是非常突出、明显的叹号，它们有力地渲染着紧张的气氛；逗号和拟声词的配合则准确地反映了节奏的变化。
一段急迫、紧张的音乐之后，节奏重新回归轻巧、欢快，旋律又开始了愉快的讲述。——鬼子被打跑了！白洋淀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接下来的曲子是鲁迅的《记念刘和珍君》。
鲁迅在这篇文章中更多地使用了句末点号。句号形成较长的停顿，文章节奏较慢；问号和叹号不时出现，在压抑的节奏里抒发着强烈的感情；文章沉郁顿挫，欲说还休。
标点交响乐团的演奏，音调低沉，色彩幽暗。腾小追好像听到了其中涌动着的愤怒。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
“下面请听《海燕》，”问号小姐报出下一个节目，“《海燕》又名《海燕之歌》，是前苏联著名作家、诗人高尔基的代表作。在暴风雨来临之前，海燕经常在海面上飞翔。在俄文里，‘海燕’一词还含有‘暴风雨的预言者’的意思。”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腾小追朗诵着文字，随着音乐好像来到了乌云密布、雷声隆隆的大海之上。那音乐旋律急剧起伏，节奏好像失控了一样。
腾小追注意到，文章使用了很多叹号，那是海燕面对疾风暴雨的呐喊，是对海燕的讴歌和赞颂。还有许多破折号和省略号，把句子引向进一步的说明和解释，也渲染了风雨的持续、反复和海燕的勇敢、顽强。
看吧，它飞舞着，像个精灵，——高傲的、黑色的暴风雨的精灵，——它在大笑，它又在号叫……它笑那些乌云，它因为欢乐而号叫！
最后一支乐曲是苏轼的《赤壁赋》。这是今天音乐会上唯一的一个古人的作品。”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腾小追念着这段文字，已经感到了很强的节奏和韵律，甚至好像听到了悠悠飘飞的旋律。这种赋体文章，句子长短搭配，句内点号和句末点号比例适当，又适时点缀几个问号，节奏整齐匀称，又有变化，有着很强的音乐性。
标点交响乐团的演奏，朦胧缥缈，如梦如幻，让人仿佛看到了辽阔的长江，小船任意西东，微风轻轻吹拂，苏轼与客人饮酒欢歌……
标点百年诞辰庆祝活动丰富多彩，腾小追兴奋不已，每天东奔西跑，忙着参加各种活动，写出了许多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