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5谁堪为帅---宋孝宗“拨乱反正”?
小武一边看着赵构纪年大事表，一边听见八角道：“如果宋要伐金，完颜亮暴死之后倒是个绝佳的机会。不过宋朝主战派之间一向意见分歧，各路兵马自行其是，从未有人能令人信服地统领全军。”
“虞允文虽是一颗新星，到底是文官出身，而且刚被委任为江防大帅，在军方资历未久，也指挥不动其它部队全面反攻。何况无人预料到完颜亮失败的如此之快，也来不及做反攻的全盘谋划；等谋划停当，金国新的皇帝已经重整了乱局。”
小武道：“那后来从宋孝宗继位开始，也还是有几次北伐，是吧？不过南宋已不再有岳飞、韩世忠那么善战的将领，所以始终不能取胜，对吗？”
八角捋须道：“北伐对双方是公平的。虽然南宋初期的一批名将已经都逝去了，但是金国灭辽、灭北宋的一批名将，同样全都过世了。所以宋金之间变成了低水平的竞争，基本上仍然处于均势。”
小武犹豫道：“我记得书上都说宋孝宗赵眘（shèn，音‘甚’）乃是一代明君。同养父高宗赵构不同，他似乎年年不忘北伐，平反岳飞而镇压秦桧一党，同时复起主战派为相，为什么你好像对他评价不高呢？”
八角嗤之以鼻，道：“这种君王之事岂是普通文人所能了解？宋孝宗哪里当得起明君二字？他的能力比宋高宗差远了。那些庸人不过是为了表扬而表扬，以宣泄自己不负责任的妄想而已，根本经不起推敲。”
“当赵眘为君之时，南宋已经在绍兴和议之后休养多年，民间财赋充足，确也可有所为。所以此时从官到民，每个人似乎都变成了北伐专家，口沫横飞，随意品评政策高低。他们特别擅长见人就喷，只要有官员主和，便被扣上秦桧一党的帽子---其实秦桧哪有那么多党徒？何况早就死了。”
小武皱眉道：“据说赵眘做不出什么政绩，原因是一方面没有出色的大臣辅佐，另一方面赵构也还活着掣肘。史书上都这么写的！”
八角嘿嘿冷笑，道：“那我就再多说几句宋孝宗赵眘吧，让你明白他不过也是志大才疏而已。首先，所谓他提拔主战派为相---就是张浚---早已证明是个不合格的武相，但只因为主战，孝宗就相信他能北伐。以前张浚在西线指挥富平之战而惨败，孝宗改让他指挥东线军队，结果又给东路军复制了一场失败！”
“宋孝宗没有多少执政经验，又不了解战争，所以对军事一厢情愿。他的老师史浩倒是持重之人，被委任为朝廷右相，算是朝中一号重臣吧？可是后来史浩愤而辞职，乃因为孝宗决定东路军北伐的时候，居然将他排除在讨论之外！宋孝宗只同少数几个整天叫嚷收复故土的武将简单商量，就仓促决定了北伐大计。”
小武道：“这个史浩是谁？没听说过呀？他也是主和派吗？难道就是因为皇上不跟他商量，心中不爽啦？”
八角摇头冷笑道：“史浩在历史上是没有什么名气。但是没有他，宋孝宗怎能当上皇帝？别忘了，正是史浩识破了赵构的想法，让赵眘一定不要去碰宋高宗送来的十名绝色处女。所以赵眘终于在持续多年的较量中胜出，击败了另一个兄弟赵璩，最终当上了皇帝。你说，史浩会是个笨人吗？”
小武张大了口，半天合不拢来，喃喃道：“我就说呢！赵眘背后一定有人指点，才能当上太子和皇帝，原来就是他的老师史浩！怎么碰到重要事情，他却不跟史浩商量呢？东路军北伐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八角捋须缓缓道：“在宋金东面的江淮战场，由大将李显忠和邵宏渊分兵北进，共计13万大军，是为‘隆兴北伐’。但是此二人一向不合，统一指挥根本不存在，张浚的号令前线也没有人听。”
“北伐初期虽有小胜，但二将一个轻敌冒进，另一个心存忌妒；加上孝宗只知嘉奖冲锋最快的人，加剧了北伐部队的分裂。当金兵大举反扑之时，宋兵有的部队独木难支，有的部队袖手旁观，很快就遭到了号称‘符离之溃’的大败。”
小武连连摇头，道：“看来没有一个真正能够服众的人来统一指挥，北伐必然会遭遇失败啊。”
八角叹气道：“史浩应该是个挺强的宰相材料。可他的学生，宋孝宗赵眘就是嫌他考虑太过周密持重，总让自己比较别扭、感觉不爽，是故凡事能不跟史浩商量、就不跟史浩商量---这样年轻的皇帝就快活了。”
“宋孝宗平日里就是喜欢同‘愤青’们一起商量北伐，这样会感觉意气风发---别提多过瘾了。最后，史浩心知赵眘不是一个明君的材料，也就只能打辞职报告、请求退休回家了。”
小武又问道：“那史浩之后的宰相是谁啊？”
八角笑道：“就是张浚呀。他的资格很老，但在绍兴和议后早已在家赋闲多年。好容易重新出山，又是一次符离之败，他又得负上主要责任！这点张浚自己也知道，所以他的遗言是、自己死后没有面目埋入家族祖坟！”
小武道：“原来如此！那除了史浩和张浚，大臣中还有什么人才吗？依靠一群老头去北伐，其实也不可能成功呀……”
八角想了想，道：“若是真要北伐，应该先从西线着手。原因是完颜亮南下之主战场在东线，金兵虽败，江淮一带元气数年难复。而西线的金兵只属于配合作战性质，并不强势。当时南宋的吴麟已经转守为攻，一连攻克数州之地。”
“不过，按照高宗赵构的大局观，很快将虞允文从东线调去了西线---此举也有监督吴麟之意。此时大宋西线的擎天柱吴氏兄弟---吴阶早已过世，吴麟也已老了。而虞允文原本就是川人，等吴麟过世后顺势接任其位，乃是最佳结果---毕竟吴氏兄弟在川陕深耕数十年，军政大权在手，实不如一个东线文官更让皇帝放心。
小武讶道：“这么说，赵构也想夺去吴麟的兵权咯？”
八角点头笑道：“正是如此。不久，高宗传位给孝宗，自己正式退休了---同时下旨给吴麟，让他也退休。吴麟比赵构还要大上五岁，怎能拒绝跟着皇上一起退休？所以只得最后一次来到临安述职，又一次上演了‘杯酒释兵权’！”
“不过，吴麟这次的杭州之行倒是风光无比---太上皇赵构亲自为他接风，私人设宴与他一同饮酒。第二天一大早，赵构还亲自拉了吴麟、一同去西湖上观光游湖，用实际行动表现了对老同志、老干部的器重和感谢。”
小武眉毛一挑，道：“这么说来，虞允文顺利接管了西线的军权咯？”
八角笑道：“问题是没这么容易。西线的宋军将领早已习惯了听从吴麟的意旨，吴麟死后、他们又只肯听从吴挺（吴麟之子）以及吴曦（吴麟之孙）的指挥。虞允文虽然得到了朝廷授权，却始终无法切入‘针扎不进、水泼不入’的‘吴氏王国’。而且他以前的功劳都是在东线所立，因此很难赢得西线众将之心，领导大军更是难上加难。”
“另外说一下，多年以后，吴曦认为宋朝对吴家卸磨杀驴，果然叛宋而降金，自立为蜀王。不过叛变后仅41天，地方官便杀死了吴曦而献首于临安。只是吴曦的不忠不义，彻底葬送了吴家的历史名声，导致后人大多不知道‘西线擎天柱’的作用、其实丝毫也不亚于‘中兴四将’！---加上吴阶与吴麟，本来应该有‘中兴六将’才是！”
图表8南宋“中兴四将”绘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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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叹道：“的确是这样的呀！可惜了吴阶与吴麟两位英雄！”
八角笑道：“不过在当时，宋孝宗已经知道东线的北伐是一个错误---宋军刚刚渡过淮河即遭到大败（符离即今安徽宿县），反倒葬送了大好形势---完颜亮南征失败后，宋朝无需再每年赔款---但是大败之后求和，又不得不恢复向金国支付‘岁币’，也是雪上加霜。所以宋孝宗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西线上---如果有下一次北伐的话，必须让虞允文在西线先动手，东线只能负责策应。”
小武恍然道：“的确应该把重心调去西线！”
八角捋须道：“虞允文倒也同意这样的北伐部署，但是西线众将始终不肯合作，内部分歧越来越大。另一方面孝宗皇帝在不停地催促，虞允文屡次回书、西线准备尚未妥当，最后积劳成疾，于淳熙元年（1174年）病逝。”
“此时正好是南宋上一次向金国求和（隆兴和议）的十周年，宋孝宗就此失去了信心，再也不提北伐之事---而且执政风格改为保守，后来也效法养父高宗赵构，提前退休当太上皇去了。”
小武叹道：“这样看起来，宋孝宗赵眘先在东线盲目挺进，后对西部胡乱施压，逼死虞允文，加剧了吴氏的反叛---这倒是典型的昏君所为，其个人能力是远远不如赵构的了。”
八角点头道：“总的来说，宋朝不能北伐胜利，不能统一天下，我看不是因为缺乏一两个名将，而是因为文化过于保守，从整体上又对全面战争缺乏理解，致使武力天生受到过多的束缚，即使作战也始终没有统一的策划、全局的指挥和高超的配合。”
小武点头道：“那么，宋朝的抗金，还有没有其它的办法？我是说，既然朝廷对抗金的理解不正确，那有没有不受或少受朝廷约束的办法？“
八角捋须笑道：“也不是没有。其实当北宋灭亡之时，就出现了两种军事思想。一种是在北方就地团结百姓，打游击抗金；另一种是南下重建大宋朝廷，组织正规军抗金。”
小武笑道：“这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呢？前一种好像是‘土八路’方针，后一种是‘中央军’策略。”
八角也笑道：“算你有趣。一般来说，这两种方法都很容易理解，都是抗金的，也无所谓对错。只是各人的看法可能不一样。”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名将王彦和岳飞，他俩本来是一支部队里的人，曾经受过宗泽、张所的直接指挥。而且岳飞乃是王彦的部下，但在失去领导、陷入混乱之后，他们便有了很大的分歧。”
小武讶道：“什么？王彦就是那个‘八字军’ 的领袖，是吧？我还不知道岳飞曾是他的手下呢！”
八角笑道：“是这样的。最初，张所命令王彦领军出征，岳飞作为王彦的裨将，当然也就跟着去了。但是不久张所就被贬、而且病死了，这样王彦军便失去了指挥，变成了义军的性质。”
“此时，王彦决定依托太行山为根据地，组建八字军。然而，岳飞对此并不认可，认为八字军不久必败，所以带领本部人马，脱离了王彦---他去追寻朝廷去了。不过当时二帝被俘，北方全面混乱，岳飞自然也就到处碰壁、十分艰难。”
小武道：“到底‘八字军’是什么意思啊？”
八角微笑道：“‘八字军’是一个半官方半民间军队的性质，该军队的每个人脸上都刺有‘赤心报国、誓杀金贼’这八个字---王彦军队的独门标志！八字军纵横两河地区，从几千人扩张到据说最多十八万人，一时间成为北方最重要的抗金力量之一。”
小武皱眉道：“岳飞当时为什么要脱离王彦啊？就是因为抗金思路不同？”
八角点头道：“正是，也只有这个解释了。不过依照军法，岳飞擅自脱离部队，违抗顶头上司王彦，实是死罪。也是岳飞当时太年轻了吧。
“之后，岳飞所部在新乡之战中遭遇金兵主力而大败，转战太行山区又无补给。听说八字军接连大胜，岳飞无奈只得再投王彦、向他请罪。”
小武惊道：“还有此事？那此事如何了结？王彦有没有借机修理他？”
八角笑道：“岳飞还想回归本部？这个王彦倒是没有想到---他早就认定岳飞是‘擅离职守’了。此时其它部将也劝王彦，斩岳飞以正军法！”
“但是王彦考虑再三，还是没有动手。最后他让岳飞喝下一杯血酒，并跟他说：‘八字军已经容不下你了！我也可以杀你，以正军法；但还是留你一条性命，以便去跟金人拼命’！”
小武吐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那岳飞之后到哪里去了？“
八角捋须道：“岳飞没有从王彦处拿到任何粮食补给，只得栖栖遑遑地南下。之后找到了东京留守司杜充的大军，便投奔杜充了。”
小武深深点头，道：“这样啊？早年的岳飞也是够坎坷的！杜充为人其差无比，但在当时的确代表了朝廷主力，乃是不折不扣的‘中央军’！”
八角笑道：“没错，但是岳飞和王彦的缘分还没有完。十年之后，王彦率本部一万兵马顺长江而下，离开川陕（西线）而去临安（东线）述职。”
“王彦乘船经过武汉之时，驻扎鄂州的岳飞与之截江会面，并送上了一坛米酒，算是报答当年的一杯血酒！此时，岳飞已是整个南宋王朝最亮的将星；而王彦已老，并且刚刚拒绝将八字军的最后一万人并入岳家军，却转交给了刘琦---他自己宁可退休、也不想做岳飞的部下。”
小武连连摇头，道：“峰回路转、山不转水转啊！其实他两位都是磊落之英雄，抗金之名将！思路虽有所不同，但无所谓谁对谁错。”
“不过，我有一个感觉---南宋其实名将很多，但要想协调好他们，真是很难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