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真相之一：魏坤
第二日/清州市局
“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感觉，”
魏坤接过肖磊点燃的一根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吐出来一层烟雾缭绕，紧张了许久的神经似乎放松了下来。
他仰起脸来，望着花纹纵横交错的天花板：“那种感觉，就在想这次会不会是要死翘翘了。嚇！”
他苦笑了一声：“真没想到……我一个整天工于精算的人，最终……还是被人给算计了。”
“什么意思？”
“哼！”
魏坤突然自嘲地摇了摇头：“这天底下，还真有为了抓到我而不要命的傻子。”
秋雨看完视频，半天没有言语。一个挑着担子眼底布满血丝的菜农印象，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幽幽说道：“我要见他。”
审讯室内，魏坤低垂着头。灯光聚焦在他本来高壮此刻却萎缩了的身上。
“你确定在刚刚的交代里没有遗漏什么？”
秋雨背对着他，倚在桌边沉声问道。
魏坤抬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寻声望了望秋雨隐在黑暗处的身影，眼神略微迟疑了一下：“没有。”
秋雨冷笑一声，漫步走到他身边，俯身‘哗啦’一下抖开了那份剪报。
魏坤抬起头来只看了一眼，泛黑的眼圈内，瞳仁迅速缩小。他抖了抖身体，低下头依旧默不做声。
“这是八年前，在沁水小镇发生的一起列车爆炸事故。事故发生后的当天下午，你到现场做什么？”
秋雨指了指照片中，魏坤正隐在车站角落里的身影。
“……路过，看看热闹。”
“看热闹？那不是应该站在最前面，才看的更清楚吗？躲在那个角落里……”
“啪”的一声，秋雨将手中的剪报突然拍在了桌上，指着上面一个拿着手机正在通话的人，厉声道：
“恐怕，是在看这个人吧？”
魏坤浑身抖了抖，霍然抬起头来。
秋雨站在他面前紧盯着他，眼底闪着犀利的光。贴了他耳畔一字一句道：“你——认识他。”
魏坤顿时懵然，紧盯着秋雨那双极具杀伤力的眼睛，胡须泛青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讶异，逐渐又从布满血丝的眼底漫出了一种恐惧。他颤抖着声音，举起戴着手铐的手指着秋雨叫道：“你，你是……”
秋雨拿了一把靠背椅放在他旁边，两条长腿翘在桌面，交叉着手指，仰面靠着椅背轻松地坐了下来。他悠缓的语调，似一剂麻醉人的毒药，飘荡在魏坤的耳边。
“你跟踪了他，并且在第二天，丧心病狂的杀害了他。”
“不，我没想杀他，”
正陷入茫然和恐惧的魏坤突然站起来叫道，但随即又颓萎地跌坐了回去。“那只是个意外，”
他哆嗦着嘴唇继续抗辩道：“只……只是个意外。”
秋雨棱角分明的唇边浮出一丝轻蔑的冷笑：“你袭击他，是为了从他身上拿到一样东西。”
听到这句话，魏坤的神色蓦然有些呆滞。泛着血丝的眼底，如燃尽的死灰般晦暗。他呆望着秋雨的眼睛，许久后突然颓败地垂下了头，哑声道：“我……我交代，所有的事情。”
“你拿到了什么？”
“一些……监控录像。”
“这么说，列车上的炸药是你放的？”
“不，不是我，是刘三。”
魏坤又霍然抬起头来叫道。在望见秋雨紧盯着他的那道犀利目光后，再一次颓萎地垂下了头：“我要是早知道，他会在列车上放炸药，就不会跑到车站里去了。”
“刘三是谁？”
“跟我一样，是个杀手。他最擅长的，就是制作各式各样的炸药。”
“他为什么要炸毁那趟列车？”
魏坤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接到的任务是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那个警察到清州。”
“为什么要阻止他？”
“不知道，杀手做事，向来只拿钱不问杀人动机的。”
“你的委托人是谁？”
魏坤又摇摇头：“这我不清楚。不过一直以来，都是由一个叫穆黑的人跟我单线联系的。”
“哼！”
秋雨默然了一秒，突然从鼻腔里冷嗤了一声：“我凭什么相信你？”
魏坤蓦地咬紧嘴唇，缓缓陷入了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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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折蜿蜒的沿海公路上，魏坤驾驶着刚刚劫持的一辆车，飞快地往沁水小镇的方向驶去。
他要在约定的那趟列车到站前赶到小镇，接到刘三后，再返回到劫持地点把车开回去。
两年前，他大专毕业，成为一名收入还算不错的小程序员。本可以守着这份稳定的职业，娶妻生子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但自从认识了刘三，金钱利诱又鬼迷心窍地帮他做了第一笔交易后，他便彻底陷入了一种无边无尽、魔鬼般黑暗的地狱里。
最初，刘三只是让他帮着做一些A片，后来便要挟他加入了杀手组织。利用职务之便，专门负责接收各种任务和转账交易。
三天前，穆黑发过来两项任务，但时间和地点相互发生了冲突，他被刘三半是威胁半是利诱，只得答应帮他绑架这个女孩儿。
他想，只要事后放了她，又不做杀人的勾当。这样的话，从良心上来讲多少他还是可以接受的。
一路上，他一边不停地瞅着表上的时间，一边时不时的从后视镜中，看着后排座椅上，那个已经被他蒙晕了的女孩儿。
一个小时前，他坐在路边，假装车坏又受了伤，拦住了她的车。
她停下来，像天使一样走到他面前。美丽、纯洁、气度高贵，清澈的眼神中带着微微的笑意，蹲下来一脸关切地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他带着些痛惜蒙晕了她，小心翼翼、生怕弄痛了似地缚住了她那双白皙漂亮的小手，把她放在后排座位上躺着。
但天晓得她什么时候醒了，鬼知道她又是如何解了自己可能缚的不太紧的绳索。到了小镇后乘他不备又跳下车跑了，不知怎么地就逃到那列车上去了。等他追到托运车厢里，偏偏遇到了丧心病狂的刘三。
听说跑了女孩儿刘三先是恼羞成怒，但又告诉魏坤车上已经被他安放了炸药，只要她没法下去，发车时间一到谅她也插翅难逃，铁定会跟那个警察和男孩儿一起被炸死。谁知道这些话，被恰巧正躲在车厢里的女孩儿全部都听到了。
眼看事情将要败露，刘三追上去要杀她。鬼使神差般，他在后面拦住了刘三，于是两个人内讧争执起来……
“要不是她不顾暴露自己的危险跑出去通知大家撤离，整车的人……怕是早都没命了。”
魏坤如释负重般的讲完整个过程后，重重地松了口气。
秋雨站起身来凝眸望着眼前的桌面：“刘三呢？”
“他是疯了，居然提前启动了引爆装置，结果自己也没来得及跑出来，被炸死了。”
“你拿到的证据呢？”
“被我......销毁了。”
“你撒谎！”
魏坤打了个哆嗦抬起头来。
秋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俯身对在他眼前，用犀利的眼神再次盯住他一口气说道：“销毁之前你把它和A片一起做成了备份一直带着它，并且用它不断地勒索穆黑和殷富直到有一天，他们被你勒索殆尽对你起了杀意后激怒了你。于是，你就做了一份诡异的图像，在穆黑处于高度刺激和兴奋的状态时，突然袭击了他的笔记本电脑又迅速的消失。”
魏坤的脸上立刻充满了恐怖至极：“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忽略了一个关键点----时间。”
秋雨直起身来倚在桌边，一边拨弄着手指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对于一个从事过电脑程序工作的黑客高手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穆黑和殷富猝死的时间都是在晚上10点左右。而你，知道在这个时间点内，他们有临睡前打开电脑看A片的特殊癖好。你把录像内容拆分后剪辑在A片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这个时间点内发送给他们，用以勒索他们籍以得到逃亡生活中的经济来源。我把你发送过的所有A片全部拆分又重新组合了一遍，虽然并不全面，但找到了与当年列车爆炸事故有关的一些内容，你想看吗？”
魏坤立刻惶恐地摇了摇头。
“这些A片虽然被剪辑过但播放时间都是连贯完整的，而穆黑在临死前打开的A片，却突然出现了连技术手段都无法检测出来的断链部分。并且在这两部电脑里，除了剪辑过的一些A片外，还有一些零散的看似正常的转账交易记录。在过去的八年里，虽然你一再的变换不同的账户、不同的IP地址但，都是在这个时间点里。”
他俯身，眯起眼紧盯着魏坤深黑的眼圈内布满血丝的眼底：“因为你只能够在这个时间点，借着夜色的掩护躲进阴暗的网吧，一边操作这些一边度过那些没有尽头的漫漫长夜。”
魏坤更加颓废地垂下了头。
秋雨站起身来转回到对面：“穆黑死后，你又用了同样的方法再次袭击了殷富的笔记本电脑，你——就是那个杀死他们的凶手。”
“哈哈哈！”
魏坤突然仰面冷笑起来：“我虽然是个杀手，可也是讲原则的，没有委托人怎么可能去杀他们。我只是缺钱花吓唬吓唬他们而已。谁也没想到他们那么不经吓，”
他突然高声喊道：“杀死他们的不是我，是做了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后，他们内心生出的不安和恐惧！”
秋雨拍案怒叱：“你跟他们有什么两样，自私贪婪、愚昧至极。”
一层颓萎和悔意立刻交织在魏坤的面部表情上，他举起带着手铐的双手缓缓抱住了自己的头。
秋雨压抑住怒火冷静了一下：“穆黑和殷富临死之前，你究竟给他们看了什么？”
“用《蒙娜丽莎的微笑》……和一张照片，做出来的恐怖画面。”
“什么照片？”
魏坤的声音突然就沉闷下来：“八年前，他们要我去绑架的那个女孩儿。”
“……那女孩儿呢？”
“……被炸死了。”
魏坤的头垂的更低了，沉闷的声音也愈发暗哑：“刘三真狠，他在车上只见到了……”
他突然抬头看了秋雨一眼，又迅速地垂了下去：“那个男孩儿，却没有找到那个警察。为了保证任务不失败，就在好几处甚至是门口都安放了联动炸药。我看那女孩儿被炸死了，一害怕……就把她的车推进了海里。”
他再次伏下身抱住了头，颤抖着肩膀，低哑哽咽的声音里竟流露出了一丝伤感。
“其实，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后悔自己不该做了那样的事。她长得可真漂亮，直到现在我一闭上眼，想起她被炸死前那眼神儿，就整夜整夜里……都不敢睡觉。”
秋雨摇晃了一下身体，扶住桌边努力平复了一下内心的复杂，沉声道：“穆黑到沁水小镇，要见的人是你？”
他摇摇头：“我没想见他，是他自己要去的。”
“去做什么？”
“我威胁他，说在小镇见到了那个女孩儿的鬼魂。她在海底，每天夜里呜呜咽咽的在哭。”
顿了一下，他又叹道：“她本来……是可以逃出来的，要不是为了……拦住刘三，救那个傻小子……”
阴暗中,秋雨的眼睛猛地颤抖了一下，倚着桌边伸出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魏坤被带走时，痴望着秋雨：“八年了……我发誓，那个警察，真的……只是个意外。”
他再次叹了口气，红肿的眼内带着最终的释怀。
“你的眼睛……真的很像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