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直发、桃花眼、小麦色皮肤、极瘦、和我一样矮……呀,她终究还是没有从我的记忆中抹去。
她叫林雯雯,照片里的她能看出来:走路喜欢一蹦一跳,有着很干净的笑容。今天搬家,要离开住了六年的房子了,收拾东西时偶然间“她”掉了出来,灰尘飞扬,透着阳光看去,她还像之前一样,冲我笑着。小学,她是我的好朋友;如今,我是她的陌生人。
“啊——”她每次都用这长长的一声来形容她吃过橘味冰沙后的愉快和满足。那些年似乎一直是夏天,阳光照得人眼前发黑,同学们像密密麻麻的蜜蜂涌出了这个窄窄的教室,摩擦着彼此的粘腻,我们俩则是慢悠悠的收拾好书包,相视一笑,随着蝉声走去冰沙店。林雯雯会很快吃完冰砖状地橘味冰沙,然后剩下冰水状混着橘汁的,她则把玻璃碗抬得高高的,滴下来两滴,被她的舌头迅速而灵巧地捕捉到。她再往玻璃碗里倒进了点水,瞪着大眼睛,摇一摇,一饮而尽,之后迷上眼睛,吐出长长的一声“啊——”
那时候我看着她只是笑:原来夏天里所谓的冰爽感不只是味觉和触觉,还是视觉和听觉。以至于很久以后,林雯雯的面目模糊了,我却忘不掉那清甜爽口的感觉。
我们两都是班里最矮的女生,不管怎么样,我们永远都会坐在第一排成为同桌。而坐在我们后排的霸道班长,就正是我心里的女巫婆。她那时总是把腿呈九十度敲二郎腿,所以我们笑她作直尺。我悄悄告诉了林雯雯我对直尺的讨厌,林雯雯不停地点头,并把直尺干过的种种蠢事像倒垃圾一样一堆道出,我笑得一愣一愣的。林雯雯的大嘴一张一合,又不断地往嘴里塞冰沙。所以总是喷出几滴冰凉的液体洒在我脸上,我一边擦一边笑,她一边说一边喷——我们俩就像是两个并肩作战的战士,讨论着消灭巫婆的绝招。但是一个战士不知道,另一个战士压根都没有想着去挑战强大的巫女,她只是觉得事情有趣罢了。
那日学校举行戏剧观演活动,大家都很开心。我和林雯雯约好在校园边缘的老杨树汇合。烈日炎炎的校园里挤满了人,倒不如说像动物,令人厌烦极了。我特别买了两份沙冰,抱在怀里,生怕被人群挤掉。
林雯雯挂着她标准的天真烂漫的笑容,透过人群我使劲踮脚:“雯雯!林雯雯!”并向她高高的挥手。可街上人太多了,硬生生的把我的声音淹没下去。我往前挤去想到校园的那一侧找她,可刚刚闪过几个人后,却望见林雯雯正牵着直尺的手,她们手上都拿着甜筒,像是在滔滔不绝地说笑。注视着她们一蹦一跳的背影,眼前的人群逐渐的把她们两淹没了。面前的人把我手里的冰沙碰掉了,橘味冰沙摔在地上,流了一地。柳絮漫天。
那时我觉得我自己可笑极了,硬生生没有往前走一步,也不能往后退一步。
我和林雯雯没有吵架,也许是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态度,她没有跟我去解释什么。终于在一节课堂上,一向安安静静狠狠低头躲避老师目光的我,高高地举起了手,当着所有同学的面,申请了换位。我像一个打了胜战的战士,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离开了这个废墟。
体育课,女孩子们一起跳橡皮筋,那时我比较胖一点,但还是几下就轻松地跳过了第一层,我站一旁等待,她和直尺拉到了第三层的高度,没有人看我一眼,更没有人叫我继续跳。“哒哒哒”女孩子轻盈的脚步声是极其美妙的,却像一个个针扎刺我的心脏,我悄悄往后推了两步,转身离开,身后是她和直尺玩闹的声音。“雯雯该你了!”“哈哈,你跳的太差劲啦!……”
一个人坐在阶梯上望了一会儿似乎跟平时毫无变化的蓝天,我还是返回了班里。林雯雯还在跟周围的同学们嘻嘻哈哈,我与她友谊的结束似乎对她丝毫没有影响,在我跨进班门的那一刻,笑声忽然戛然而止。我低着头回到位置上,但是我的神情动作可能像极了做了错事的坏人。我再也没有和林雯雯讲过话,角落很黑,我与它融为了一体。
后来的同学聚会上,林雯雯在快结束时候,才匆匆赶来。她穿着皮衣,头发烫的卷卷的,妆很浓。一来便是和大家热络起来,只是笑容变了。终于她一个一个热络到了我这里。她看着我,然后把眼神迅速的移开了,对着大家,用一种很惊讶热情且质疑的口吻说道:“这是……那个……那个……我想想!……”然后气氛就静下来了,我就这样在她面前站着,看着她,低着头在做思考状。“她是那个!……林雯雯!对不对?”大家笑起来,她,也随着大家笑起来。
我从她眼睛里能看出来,她认识我,她其实第一眼见到我,就认出我来了。
我没说什么,然后我俩就客套了起来,也谈到了那个夏日,那碗冰沙,但谈到这我俩都默契的中止了,看起来像多年不见的好朋友一样。但只是我们都心知,不会再有真正的联系了。
尘埃都缓缓的快落下去,透着阳光能更清晰的看清楚,我手里拿着的这张照片,她和我干净的笑容。我环顾这个居住了六年的屋子,要搬走了。我想象着我在屋子里藏起来的一切秘密,想象着新的主人居住进来,再看着照片里的林雯雯,想想那个浓妆艳抹的林雯雯。才忽然发现:原来他们从来不分好坏,都只是生命的过客罢了,留下一些烙印或气味,那些就叫成长罢!
缓缓的坐下来,剥一颗橘子,橘子皮迸发出汁液,喷洒在空气中迅速蔓延开去,刹那间,整个房间都是回忆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