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与家的温暖,只有人知道;人与人的情感有多少,只有距离知道。
他是一个飘在白云山山麓底下的农民工,至今为止已经有十个年头了,一份稳定的工作都没找着。头几年还好,自己可以跟村里一起出来城市拼搏的人结队能找到一些建筑工程,打打零工,赚点散钱花花。可是最近几年都没有找到像样的工作,城里的老板对他说他是个倒霉鬼,碰上哪个工作公司都做不长,于是跟他一块出来的村人听从了城里老板的忠言,纷纷嚷嚷的离开了他,留他一人在广州这座大城市边缘的地方继续他的梦想。每次春节回家,村里人看到他都是两手空空的总是感到很难受。他们总是去到他家,帮他置办春节的年货,或者吃的或者用的,还有帮他家的孩子买玩具。装玩具的盒子里总会捎上一个红通通的利是,寓意顺顺利利以及来年红红火火。
他不到四十岁的年纪,消瘦而憔悴,脖子和额头印满了岁月赋予的沧桑的沟壑,褐斑从额头的褶皱末端爬满整个腮帮,跟不修边幅的胡须显得相溢得张,仿佛白云山边上的大地一样,一边是丛林,一边是平地。岁月的痕迹从他的脸两侧一直往下蔓延,他的双手常年搬砖,留下了砖头雕刻很深的伤痕,没有一块伤痕是新的,这些伤痕就像他去工地做散工见到生锈的钢筋一般累累情伤。以至于他身上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伤心,当然,除了他的眼睛,你看不到那种沧桑的表情从他眼里绽放。
‘‘梁树广’’村里人到他家差不多十步路的时候,他们对他说‘‘我过完年打算跟你去打拼了,我今年在外省赚了一些钱’’
梁树广教会了他们技术,他们感激他。
‘‘不’’梁树广说‘‘你遇到了一个好的老板,跟他一起做下去吧。’’
‘‘你应该还记得,你有一次我身上没钱没工作的时候你是怎么帮我的,连着几个月你买吃的,买穿的给我。’’
‘‘我记得,’’梁树广说:‘‘我知道你们不是因为学不到技术才离开我的。’’
‘‘是我家那个长头发叫我离开的,你知道我是家的顶梁柱,我必须要赚钱才能养活整个家庭。’’
‘‘我明白,’’梁树广说:‘‘这是理所应当的。’’
‘‘她面对家庭的压力不是很有信心。’’
‘‘是啊,’’梁树广望着他们说:‘‘可是我们有,不是吗?’’
‘‘对,’’他们中的一个人说:‘‘我请你到村里的小卖铺喝点酒,顺便买点花生米之类带回家做晚上的下酒菜,怎么样?’’
‘‘那敢情好,’’梁树广说:‘‘都是出外打工的人,没那么讲究。’’
他们坐在村里唯一一个卖生活必需品的小卖铺外面的大长凳上,许多村里人拿梁树广开玩笑,梁树广每次都是一笑置之。而旁边跟他喝酒的人看着他,心里面感到很难受。不过他们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微笑的讨论着他们在大城市打拼的所见所闻,谈起他们去到工地下雨了,干不了活,就聚在一起打牌开心,谁输了喝了多少水,运气一贯那么好,他没有喝到多少水。当天去别的工地可以工作的工人满脸笑容的回来了,把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菜洗好,分工合作的把菜按顺序的丢进大铁锅里面煮成一锅他们觉得美味可口的佳肴,以备大伙都能吃饱喝足。
每当村里人饭菜煮好的时候,小卖铺隔着围墙飘来一股味道,但是今天只有淡淡的一缕,可能是因为风转了方向,再后来就渐渐地平息了。
小卖铺外面的阳光灿烂,温暖可人。
‘‘梁树广,’’村人说。
‘‘哦,’’梁树广说。他正握着酒杯出神,估计又想起许多年前的事了。
‘‘要我再去买点脆皮花生给你今晚做下酒菜吗?’’
‘‘不,咱们钓鱼去吧,我酒量不行,我儿子舒华会给我买的。’’
‘‘我很想去,即使我没有帮你买许多吃的,我也很想帮你多做点别的事,能帮一点是一点。’’
‘‘你请我喝了杯白酒,’’梁树广说。‘‘你已经够男人了,不是吗?’’
‘‘你第一次带我出去大城市打拼,我多大了?’’
‘‘十七岁,那天我们骑上破旧的摩托车去镇上坐车,在距离镇上还有三公里的时候,刹车失灵,我们差点没命了,还记得吗?’’
‘‘我记得当时那里有个拐弯,因为刹车过猛,车尾和车头受不了折腾,断成两节,把我们都甩飞了,我还记得你的倒在地上头也磕破了,鲜血从伤口处像小泉水一样咕咚咕咚的冒出来,吓死我了。’’
‘‘你还真的记得那回事啊,是不是我之前跟你说起过?’’‘‘自从我出去外面大城市打拼开始,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全都清清楚楚的印在我的脑海里。’’梁树广用他那双长时间暴露在日光底下晒黑而又目光如炬的眼睛充满爱怜的看着他。
‘‘如果你是我的兄弟或者是我的大儿子,我肯定今年带你出去外面打拼一下,’’梁树广说:‘‘可是你有你的兄弟和爸爸妈妈,而且又找到一个幸运的老板。’’
‘‘我去弄点酸菜做下酒菜好吗?我知道上哪可以弄到几碟来’’
‘‘我今天还有自个儿剩下的,我把它们都放在碗柜里面,防止它们过多接触空气,变坏了。’’
‘‘让我给你弄四碟新鲜的酸菜来吧。’’
‘‘一碟,’’梁树广说。他的希望和信心从来没有丢失过,现在仿佛可又回到当初太阳初升时那样清新了。
‘‘两碟,’’村民说。
‘‘那就两碟吧,’’梁树广同意了。‘‘你不是去偷吧?’’
‘‘我也想去偷,也愿意去偷,’’村民说。‘‘可是那是我买回来的。’’
‘‘谢谢你了,’’梁树广说。他本身心地善良,不去刻意琢磨自己什么时候到达了这么谦恭的地步,可是他知道这个时间点达到了这个地步,知道自己这样并不丢脸,所以他才没有觉得他丢了真正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