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戏
米家是一个大家庭,我是这家中第三代人。当年爷爷和奶奶领着我大伯从山西走西口来到河套平原打算安家落户,那时的河套平原叫后套,种地,有黄河水浇灌,虽然说不是年年丰收,但也能免强填饱肚子,家安下了,开始䌓衍生息。二伯出生在四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爷爷和奶奶喜悦过后开始为吃的发愁,虽然没有粮食,但是地里从不缺野莱,把有限的粮食混上大量的野莱,再去河里抓上点小鱼小虾之类,运气好时能打上一只野兔子,免强让奶奶做了个月子,满月的第二天奶奶就下地干活了。
在我的记忆中,奶奶裹着一双小脚,长年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黑色长大襟盘扣上衣,肥大的裤子,裤脚用裹脚布包的紧紧的,穿的鞋没有我手掌大,走起路来象极了现在,正月十五的高敲表演,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一连生下7个儿子,在那缺衣少食的年代里,凭爷爷和奶奶往大养7个孩子,还真是个大难题,所以在三伯出生后,用三爹换回来一个女孩,我们唯一的姑姑,四伯,也是我父亲,出生后送人了,五叔出生后在姑姑的哭闹下,留下了,六叔出生后送人了,七叔还未出生也打算送人了,这时正值抗美援朝结束了,我二爷爷,也是爷爷的亲弟弟,从朝鲜战场上复员回家投奔他哥和嫂子来了,二爷爷脑子不是很灵光,人送外号糖七,在战场上受到严重惊吓,每天要喝点酒才能安静下来,。我爷爷在二爷爷回来后的第二天开始睡不着觉,再后来咽不下饭,几个月后撒手人环了,那时七叔还在奶奶肚子里未出生。结束生孩子的奶奶,拼尽全力,取回大娘,取回二大娘,取回五婶,聘了姑姑,认回了三伯,认回了我父亲,认回了六叔,认回了七叔。说是认回,其实就像多了一家亲戚一样逢年过节走动一下,平时还是都跟养父母过,。
奶奶五月初一过生日,每年到这一天,奶奶的七个儿子,一个女子领着堂哥,堂姐,堂弟,堂妹,表哥,表姐,表妹,表弟们,来给奶奶祝寿,奶奶坐在大土炕上,花白的头发梳点没有一根乱发,先是伯们,叔们和姑姑跪成一排,给奶奶磕三个响头。磕完头以后。七个大娘,婶子和姑父再跪下来磕三个响头,然后起来,就轮到我们这些小辈了,轮到我们这些小辈磕头的时候,大一点的堂哥堂姐们,表哥表姐们年龄相仿的站成一排。剩下我们这些小一点儿的站成一排,男的管男的,女的管女的,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在打闹声中也都跪下,叽叽喳喳给娘娘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来就争着抢着,娘娘,你那糖还有没了,我见你那天。柜子里锁的白糖压成的小块块儿,给我们吃点儿。这时候,娘娘从腰间取下她的钥匙,笑呵呵的打开红躺柜,拿出一个用柳条子编的小篮子,里面儿装着用牛皮纸包的白糖块儿块儿。一人给我们分了两个,然后我们争先恐后的抢着,最后篮子里的白糖块儿块儿一个也不剩,只剩下一张皱巴巴的牛皮纸和空空的篮子。我们才散去,快到中午的时候,黄米糕也炸好啦,菜也会好啦,虽然食材很是简陋,但是大人们脸上都洋溢着高兴的笑容。庆祝他们母亲的生日。开饭了,儿子们把奶奶安排在正中间,七个儿子、七个媳妇和女儿,女婿围着奶奶坐了一桌,表哥、表弟、堂哥、堂弟们坐了一桌。表姐表妹,堂姐堂妹们坐了一桌,大人小孩儿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给奶奶庆祝生日。酒过三巡以后,三伯,我爸六叔,七叔开始抹眼泪擦鼻涕,质问奶奶为何把他们送给别人,都是你一样样生下来的。为啥你能留下他们几个,把我们几个就送了人?说着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了起来[流泪]。大娘,婶子们在旁边看着,也插不上话,因为她们丈夫伤心的事,他们永远也理解不了[流泪],所以大娘婶子们各唠名的,主题永远是自己家的孩子们。那时候聊的最多的话题就是我大哥,因为我大哥是神童一般存在着,学习特别好,方圆几里一听大哥的名字。基本上都有听说。其次就是姑姑家的哥哥,也是学习仅次于大哥的,但是比起大哥来,他还是稍逊色一等,说着笑着。我们在外面儿跳着皮筋儿,玩儿着沙包,看着他们。看着大人们一把鼻涕,一把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看着妈妈们家长里短,我们也是开心至极。那一天过的很快,等到天擦黑的时候,吃过晚饭,奶奶的儿子媳妇们,女儿女婿们,才恋恋不舍,有的走路,有的骑着自行车,领着各自的孩子们各回各家。翘首期盼着奶奶明年的生日,那就是我们一大家子聚会的时候。
奶奶过完她94岁生日后的中秋节去世了[流泪]。这一年,我生下了我的孩子。我在家族中排行偏小,上面儿的堂哥堂姐们,表哥表姐们都已经成家立业了。各自展现自己的才华,在生活中混的风生水起,唯有我的大哥在八二年考上大学以后,上了一年学后,突然得了一个叫肺结核的病,他选择退学回家,既不看病,也不上班儿,也不下地劳动,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躺平了。这样的打击,对于父亲来说,那是致命的。他仿佛一夜之间衰老了很多,然后对生活也失去了很多信心[流泪],不愿意再跟哥哥们姐姐们在一起聚会。再后来,二哥考上了大学,成为了一名高中教师,姑姑家的哥哥考上了大学,考上了研究生。在一家大公司任职,再后来成为了公司的高管,再后来成为公司的副总,一路狂飙着走上了人生巅峰。
姑姑家的子女们个个优秀,除了大表哥是最优秀的,二表哥、大表姐、二表姐、三表姐都非常优秀的。这时候,他们把姑姑和姑父接到了城里安享晚年,大表哥人知书达礼,每次回来拜年的时候,给七个舅舅个个奉上了丰厚的礼物。所以大表哥在我们众姊妹中就是董事长一样的存在着。反观七个叔,伯家的孩子们,也都普普通通,平平凡凡,过着普通人的生活,逢年过节的聚会也少了些许真诚。多了些攀比。这时候,姑姑家的大表哥已经是公司的副董事长了。那时候人们都骑着摩托车,大表哥就已经开上了红旗轿车,姑姑,姑父脸上也特别有光,这时候的众姊妹们见了姑姑。都围着姑姑嘘寒问暖,表达着自己心中的,各种想表达的问题,看起来跟姑姑特别特别的亲。反观七个叔,伯,有一种绿叶衬红花般的存在着,众姊妹们也跟叔,伯们象征性的礼貌性的打个招呼,全部围着姑姑转。
转眼来到了2023年,大表哥家的孩子在美国留学归来,并且带着女婿回家举办婚礼。这时候,众姊妹们都想着去参加大表哥家的婚礼,毕竟那是一次能近距离接触大表哥的机会。很快到了婚礼举办的日子,众姊妹们有的坐着火车,有的开着小汽车,领着自己的父亲从四面八方来到了大表哥举办婚礼的酒店。这时的七个叔,伯只剩下五个了,也都七八十岁了,老的颤颤巍巍,没有了年轻时的朝气蓬勃,也没有了年轻时的年轻气盛。眼花的,耳聋的,不说话的,上不了楼的,这是几个叔伯们的常态。当晚宴坐的时候,众姊妹们翘首期盼的姑姑没来,据说是姑姑身体不舒服。第二天。众姊妹们约着说去看一下姑姑,然后叔,伯们,有的能走动的,有的走不动的,都说去看一下姑姑,然后有的打车,有的步走。有的坐顺路车来到了姑姑家,姑姑家住在一个宽敞的小区,绿化的特别好,住在电梯八楼。我是和几个堂姐妹们最后过来的,等我上楼的时候,楼道里全是我的亲戚们,全是我的表姊妹们和叔伯们,他们在楼道里。说姑姑不在家,打电话了,姑姑和姑父一会儿就回来。他们都已经等了快一个小时了,然后我也上来了,上来在一个小角落里听着姊妹们的谈话。这时候我心里想。姊妹们看姑姑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个个脸上挂着笑容,也不烦也不恼,耐心的等待着。伯们叔们身体也不太好,有的都坐不住,或者是站不住,反正也都耐心的等着姑姑回来。又过了十几分钟,姑姑和姑父从电梯里上来了。姑姑穿着红色的唐装,姑父穿着紫红色的唐装。虽然是年纪大了,但是打扮的特别精神,姑姑开始和哥哥弟弟们嘘寒问暖。侄儿侄女子们也和姑姑嘘寒问暖,众姊妹们七嘴八舌,姑姑,姑姑,你还认识我不?姑姑,姑姑,我是某某某,姑姑,姑姑在一片姑姑声中。姑姑头晕眼花,应接不暇,姑父打开了门,我们进了姑姑家。这时候,众姊妹们围着姑姑叽叽喳喳叙述着,姑姑,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儿子的对象。姑姑,你帮参谋一下,看我儿子的对象找的,漂亮不漂亮?这时候姑姑拿起眼镜带上,仔细看了一下,挺好挺好的,你们都挺好的。姑姑忙着吩咐二表哥给我们切水果,沏茶。这时候姊妹们异口同声,姑姑,别忙活了,别忙活了,我们都吃的饱饱的。也都不渴,坐下来说说话吧,我环视了一下姑姑家,姑姑家处处透出来的是奢华,装修非常讲究。从窗户。向外看,是一大片农田,前面儿没有遮挡,前后窗户特别的大,特别的亮,看着姑姑的生活,看着姑姑的打扮,不由的想起了父亲,母亲,莫名悲从中来。父亲一辈子勤勤恳恳,从生下那一刻起,仿佛他的悲惨人生就铸定了,先是让奶奶送了人,后来取妻生了我们姊妹五个,大哥已经躺平,二哥是高中老师。从单位退休以后,天南海北的,四处教书很少给我大打个电话,剩下我三哥在地里务农,我姐姐在地里务农,后来又去城里,帮儿子看孙子,剩下就是我。也只是一个小商贩的这么个角色,父亲的5个儿女也没能给父亲母亲一个体面的晚年生活,看着被众星捧月的姑姑被姊妹们围在中间问长问短。再看一下,五个叔伯坐在餐桌旁,也不吱声,冷冷清清也不说话,真的是冰火两重天。曾经给奶奶过生日的那个场面一下子浮现到我的脑海里。那时候叔伯们、姑姑们都很穷,孩子们也都没有比较,那时候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浓浓的亲情包围着我们,反观现在,处处充满着虚荣。充满着攀比。一切被物质填的满满的,你家在城里有几套楼房,他家的孩子年薪几十万,他家找的媳妇儿是医生,他家找的媳妇儿是律师,他家女儿嫁了一家有钱人家,总的来说,各自把自家能拿上桌面上事情都一股脑端上桌来,大大的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
但我始终认为没能给父母一个体面的晚年,那么有多少钱也不值的拿来晒。在这场没有彩排的大戏中,也尽力去演了,但没出彩
作者,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