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见过一朵花, 在最深的海底,娇艳似火
(1)
耳边的抢救声还在,但是,我却听不到。我昏昏沉沉中,如同陷入一场幻境。周围漆黑一片,雨滴在黑夜中无情的敲打着地面,声音冷清而又诡异。我害怕,我恐惧,我蜷缩在这冰冷的雨夜里,低声哭泣。
黑夜中,月亮爬上了天空,月光冷如霜。
不远处,我看到有个女孩,她撑着一把红色的伞,慢慢地向我走来,脚下的雨水浸湿了她的裤脚,她却浑然不知,一步一步的,向我走来。她将我从地上扶起,黑暗中我看不到她的脸,只觉得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盯着我看,这时,我才发觉,她的手就像天落下的雨,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月亮孤单的挂在天上,那么圆,圆到悲伤,圆到心碎。
她带我来到一间小屋,那里遍地是枯萎的花,我出神的盯着那些花,耳边是她冷冷的声音“踩着它们过来吧,不用担心它们会痛,它们已经死了,死了的花是不会痛的,过来吧,它们不会痛”我怔怔的看着她,脚下却不自觉的走了过去,踩着那些枯萎的花,死去的花,不会痛的花....
我跟着她进屋,屋里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破旧的床。她走到窗前,窗外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冷风吹过,屋里的灯随之摇晃起来,门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在迎合这风,又仿佛在抵御这风。或许是门的声音打扰了她,她突然转身,示意我去关门。我关了门,走过她身边,风吹起了她的头发,我看到了她的脸,竟是那样的熟悉。她转过头对我笑。可她怎么,怎么会和我长的一样?
(2)
有人说,人在临死的时候会看到自己的曾经,那个曾经,有过悔恨,有过绝望。
她说,我们一样,这并不奇怪。毕竟世界那么大,总有一个角落里藏着你的曾经。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她说,那时的她还是天真的,以为上帝是会眷顾的,即使没有优越的生活,但也相信未来,相信未来路上的每一一个人。
她说,那时的她还是阳光的,以为人生是带有光芒的,即使旅途中磕磕绊绊,但也相信梦想,相信总有一天能抵达彼岸。
她说,那时的她还是坚强的,以为世界是善良的。即使生命里处处不幸,但也相信人生,相信总有一天会被温柔以待。
她说,那时的她,错了,从头到尾的错了,她不该那样的,不该傻傻的去相信,相信那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她说, 每个人都可能是上帝的宠儿,但她一定不是,她那糟糕的生活,她那一切的不幸,无一不象征着她是上帝的玩偶,是上帝的弃儿。
她说,那时的她,真的好傻....
(3)
如果世间有一种橡皮擦,能抹掉那些痛苦的回忆,抹掉所有,该有多好,该有多好,就像从未受过伤。
我静静的听她说着,脑海里记忆的碎片不断定格,她的那些曾经,我竟如此感同身受。忽然,身旁划过一阵冷冷的风,原来是她开了窗。窗外的月光已被乌云遮住,天飘起了雪,而站在窗前的她,看着漫天飞舞的大雪,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她说,她第一次来到这世界时, 也是一个雪天,当时的她躺在阿妈的怀抱里,嘟着小嘴,望着窗外洁白的雪花,开心极了,她以为那是世界送她的礼物,她甚至激动的想去拥抱全世界,可十八年了,当她尝尽人间冷暖,她才明白,原来,那并不是世界送她的礼物,而是自她出生起,世界就在告诉她,在她的生命里,从来不会有温暖。她说,她的一生,真的很可笑,十八岁,花一样的年纪,每个人都想拥有一个完美的梦,而她,她的梦,又在哪呢?她每天都要在病痛的折磨下苦苦挣扎,每天都要活在一个非正常人的阴影里,尽管她疯狂的哀求,哀求这世界能不能放过她,她可以不做上帝的宠儿,只是不要对她这么残忍,她才十八岁啊!她也曾相信,世界会听到她的哀求,她曾那么真诚,那么真诚的去相信,可到头来,她还是被丢弃了,像玩具一样,随随便便的,被丢弃了。她的语气轻的像阵风,仿佛这些个事情都不曾与她有关,可她不知道的是,她眼角的泪光出卖了她,她的笑是那么的忧伤。
她说,她曾告诉过阿妈,她真的承受不住了,上帝关闭了她所有的门,却不曾为她开过一扇窗。她说,人世繁华,牵挂太多,其实,她也不想离开,阿妈希望门后的女孩是阳光的,坚强的,勇敢面对现实的,可阿妈知道吗?现实是多么残忍,曾费力讨好全世界的女孩如今被全世界丢弃,阿妈想过吗,这样的现实要她怎样面对。她说她不想笑了, 笑了那么久她累了,也不想哭了, 流了那么多泪又能改变什么。 她说她也曾有过信仰,可如今,她也不会再信了,在医生对她宣布噩耗时,就如同上帝的死刑,那时,她的心就已经碎了。她说, 这样也好,心死了,就不会再痛了。
(4)
窗外的雪依旧下着,只是她不再说话了,她静静的看着那些雪,身影里是看不见的疲惫。过了许久,她慢慢走过来,打开了那扇早已被雨水浸湿的木门,雪随着风不停的飘进来,她却不知道躲开,我叫住她,可她却是什么也听不到一样, 就这样迎着风走了出去,我眼睁睁的看着雪冷冷的打在她身上,她突然跑了起来,我跟在她后面,不停的追着她,可她越跑越快,终于,她消失在了黑暗中。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前方的路一片漆黑,我找不到她了,雪下的越来越大,不停的落我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很痛。我顺着她的脚印在这黑暗中摸索着,终于,我看到了她,在悬崖那边,她就站在那里,背影是那么的孤独,我跑过去找她,可当我走近时,她又突然不见了,只剩下那深不见底的悬崖,她在哪儿?
“在找我吗?”突然,她沙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我回过头,只见她撑着那把红色的伞向我走来,亦如我初见她时的模样,只不过这次她的手里多了一枝花,我认得那枝花,是小屋前的,枯萎的花。她慢慢走过来笑着把花递给我,其实,她笑起来很好看,只是多了一丝忧伤与绝望。我高兴的把花接过,那花却突然变成了一把匕首,狠狠地插在了我的胸口,我看着那一滴滴红色的液体就沿着锋利的刀一点点的落入雪中,我竟感觉不到害怕,我只是疑惑,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这样对我?我并不觉得我们会是敌人,我瞪大眼睛看着她,而她蹲在地上,看着那片红色的雪,眼神里像是放着光;“真美, 像花一样鲜艳”
(5)
听!那一阵阵笑声,是满心欢愉还是万念俱灰。
她起身走到我身边看着我疑惑的眼神冷笑道“世界不过如此,给你些许温柔再用一百倍的残忍将你打下地狱,当你濒临绝望选择放弃时,再给你开一扇窗,于是你就拼了命的往外爬,终于你来到了窗前,用尽所有力气想要逃出,可那扇窗却又被重重关上,甚至连一丝光都不给你留下,所以,害死你的不是我,是你一直相信的世界,是它逼死了你,逼死了你的心,我只是在帮你,帮你结束这种痛苦,总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哈哈哈哈”她笑了,恶魔一样的笑声。 她一步步的逼近我,将我逼至悬崖边,无路可退。 我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亦如俯瞰那冰冷死迹的深渊,她不断的靠近我,慢慢地慢慢地将我推下,推下那深不见底的悬崖,推向那冰冷死迹的深渊。深渊里很黑也很静,但我还是看到了,她撑着那把红色的伞离开了,在她的身后,那片被我鲜血染红的雪里,开出了一朵花,娇艳似火。而我的耳边也响起她的声音“你该醒了”
(6)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我的脑袋像被撕裂一般剧烈的疼着,那些痛苦的回忆如洪水般涌过我的脑海,从快乐到悲伤,从期望到绝望,而此时,她站在我面前,她在笑,冷冷的,似是嘲笑,她像是在以这种方式告诉我,我的世界真的不如想像。
外面下着雨,我慢慢睁开眼,没有黑夜,没有残花,也没有她,只有冰冷的医院雪白的墙。我走下病床,头很痛,却依稀还有她的影子,她指引着我走向那一本一本的病历,直至我用尽用全身力气把它们撕成碎片。可是那每一张碎片都定格着一瞬间,一贞贞,悲喜交接,我蹲坐在地上,凄伤的笑,那冰冷的地面,就如同我渐渐绝望的心。
心荒芜到寸草不生,阳光再温暖都是刺眼。
我逃出了医院,徒步来到海边,海很大,很蓝,那里会有我的归处吗?我一步一步走向海中,黑色的大海翻涌着我深深的绝望,瞬间,吞噬了我,原来,童话故事也是假的,浪花并不温柔,它像是饿极了一样,迫不及待的要吃掉我,我被卷入海浪中,我好像又见到了她,在最深的海底,她很痛苦,她哭了,对,她哭了,她好像在吃药,然后躺在床上就睡着了,很安静很安静的,只是,她应该不会再醒了吧。我想要 靠近她,可她好像离我很远,我无法触碰到她,只能远远的看着,看着她的床铺慢慢地变成一座坟墓。我的身体还在慢慢地下沉,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周围的一切都被死亡席卷,我知道,这也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见她了吧,我的眼睛开始变得沉重,就在我快要窒息的那一-刻,在我的余光里出现了一朵花,就是小屋前的那朵花,此时正绽放在她的坟墓旁,娇艳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