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往事》20 新郎倌遁走新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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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的突然离世,奶奶难以接受,始终走不出那个沉痛的阴霾。亲戚邻居们都劝说爷爷:“丙子(父亲小名)也不小了,赶快给儿子圆房吧,有个媳妇儿在跟前活绕上,你婆姨肯定能好一些”。

爷爷奶奶从口里走到口外,当然还是故乡陕北的风俗习惯,尤其儿女的婚姻大事,每个父母都不敢有丝毫懈怠。穷怕了的人们都耽心,生下男孩怕打了光棍,生下女孩怕找不到好婆家,因此“童婚”、“娃娃亲”盛行,甚至指腹为婚,婚恋形式依然遵从传统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爷爷奶奶在巴嘎淖尔滩安家后,经过几次天灾人祸,生活逐渐安定有了好转,开始置田买地,买牛倒马,家境殷实了许多,又加爷爷奶奶一双儿女,因此,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父亲三岁时,爷爷奶奶就擅自做主,精挑精撒,选择了一家从口里上来的穷人家,也是知根打底的老邻居,与母亲定了“娃娃亲”。

爷爷觉得大家说的都在理,就在1951年的冬天,择了一个吉祥的日子,为父母亲举办了婚礼,当时父亲虚十五,母亲十四虚。

对于儿子的婚姻大事,爷爷奶奶心想自己就这么一根独苗,生活也比过去好了许多,怎么也得办得体面一点。三姑舅二两姨,七大姑八大姨,及周围邻里邻居全都请上。他们把自己的那个茅庵草舍也粉刷布置一新。

婚房是爷爷在他那个正房的西面用草坯盖了一座坐西向东的耳房,里外用泥巴一抹,贴上了对联和窗花,一派喜庆祥和的气氛。

婚礼完毕,有两项重要活动,“入洞房”和“引孙子”。按规矩新郎要抱着新娘入洞房。可是,两个孩子虽然定了亲,相互之间从没来往,何来沟通?谈何恋爱?形同陌路。

父亲早就愁肠婚礼这一关,他苦思冥想,最后暗下决心三十六计走为上!当婚礼进行时,乘人不备,他早已逃之夭夭。母亲一个小女孩站在那里很尴尬,后来代东派出人马到处找,才把父亲强行绑回来,人们借助耍笑把两人推入洞房。

“引孙子”是个耍笑活动,要在夜晚睡觉之前进行。爱开玩笑的人们准备了一根椽子,意即“毛驴”,将皮袄毛朝外搭在上面,意即“鞍子”,后面再绑一把扫帚由专人来操作,表示“驴尾巴”。

“引孙子”的人毫无疑问是奶奶。

一切准备停当,可是新郎又不见了!着急的奶奶打发人四处寻找,在一户邻居家找到。

父亲人回来了,心却进不了那个家。奶奶苦口婆心给说好话:“孩燕儿可不敢,这是古人留遗下的,让人家笑话呀。”勉勉强强将父亲的工作做通,众人将父亲推入洞房。

“引孙子”仪式正式开始,只见几个人将奶奶抬着骑在那根早已预备好的椽子上,喊一声“得儿——驾!”这“毛驴”就在院子里蹦跶起来,两个抬椽子的人故意上下左右晃动,把奶奶颠簸的直喊:“妈妈呀,停住吧,停住吧。”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转了几圈后把奶奶抬到洞房门口停下,众人高喊着让奶奶说。奶奶干脆利索:“说哇么,怕甚了,把东西拿来。”众人才手忙脚乱有的找红枣,有的找糖块。只见奶奶镇定自若,胸有成竹,把洞房门拉开个缝隙,滔滔不绝说道:

“白女子,黑小子,跟上娘娘吃果子。养小子,穿蓝衫,戴顶子,手拿书本子;养女子,穿花袄,戴卡子,手拿剜花小剪子……”

说完,奶奶将手里的红枣、糖果顺着门缝扔进去。

洞房花烛夜”本来是人生一大喜事,对父亲来说却是一大愁肠,这洞房就像个囚笼,洞房里住得也不是人,而是一只狼。

当人们耍笑完毕,余兴未尽地散去时,父亲不管不顾母亲的感受,拉开门独自跑到奶奶那个家,要和父母一起睡。爷爷气得开口便骂。

奶奶不放心新人,跑入新房安抚媳妇,母亲看见奶奶过来,泪水涟涟,哽咽地说道,“妈妈,我回家呀,你把我送回圪吧!”

奶奶坐在炕楞沿,为媳妇擦干眼泪,安抚媳妇儿的情绪,说“老命,好时大节可不敢胡说,这是你们孩燕儿的喜事,不能哭。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立世以来就这么个做法。你们俩个孩燕儿都不懂害羞了,处交给几天就不嫌羞了,等你们成了婆姨汉一切都会好的。一会儿我让丙子长短回来。”

见媳妇儿情绪平缓下来,奶奶又跑回去做父亲的工作。在爷爷面前,父亲还是有所畏惧的,奶奶给说了一堆好话,父亲才勉强地回了洞房。

夜深人静,奶奶不放心,拉开门缝看了一眼,她看到的是,偌大的一个房子,两卷铺盖却孤零零地一个前炕,一个后炕,就像宇宙星空里,在不同轨道上运行的两颗小星星。

奶奶着急,推开门回去把两卷铺盖拉到一块并排铺下,可人一走,又成了两条轨道上的小星星。奶奶的良苦用心,因为“道”不同,就不可能有交集的际遇,相遇的交点。

对于父亲来说,当时实际年龄不足十三周岁,还是娃娃,从小到大一直没离开父母亲,突然和一个陌生的女孩子住在一个屋,实在感觉到害羞、别扭、又不自在。他想的不是洞房花烛夜,而是如何挣脱这个牢笼,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新中国成立后,各级政府都在谋划发展生产,兴办教育。当时的伊克昭盟在通格朗区借用农舍办了一所初级小学。政府要求,所有青少年都要上学。

三爷爷(即爷爷的胞弟王应良)是解放后我们布连图村的第一任村长,带头把儿子送到学校。

父亲七八岁的时候就有这个念想,方块字对他的诱惑力远远大于“洞房花烛夜”,他的老舅舅李鸡丑是他见过的最有名气的文化人,到处寻医看病,谈经论道,他好羡慕。

但苦于当时的条件,一没学校,二没老师,无处可读。那时伊克昭盟六旗一县只有一所学校,叫伊克昭盟中学,距离太远,穷人家的孩子上不起。因此,父亲这一念想也只能埋藏心底,置之脑海。


下篇预告:到了六七岁,爷爷就安排父亲放牛,父亲成了名副其实的放牛娃。一次,父亲和大户人家的子弟何凌云合群放牛,俩小孩子贪玩儿没小心,牛吃了邻居王买则的庄稼。突然间,王买则气势汹汹地跑来,手里攥着一根牧牛皮鞭,不问青红皂白,照着父亲的头颅就是几鞭子。敬请继续关注下篇:《鞭打之辱化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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