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洛梅被称为“美国存在主义心理学之父”,也是人本主义的杰出代表。早年,参加阿德勒在维也纳举行的暑期研讨班,接受了阿德勒许多关于人的本性和行为等方面的心理学思想,从此开启了心理学的大门,后来跟随者德裔存在主义哲学家蒂利希,系统学习存在主义哲学,并了解到存在主义鼻祖克尔凯郭尔和存在主义大师海德格尔的思想,形成了他后来的许多思想概念,如生命力、意向性、勇气、无意义、焦虑等。
20世纪50年,他的学术成就突飞猛劲,出版了一系列关于存在心理学的著作。《人的自我寻求》即在这一阶段出版,这本书也标志着其思想的全面展开,很快成为他早期最畅销的一本书。
本书探讨的是20世纪中期人的生存困境,而如今,半个世纪的时光已逝,人的生存境遇依然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变,甚至更加恶化,面临竞争的日益激烈,生活节奏的加快,人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内心的空虚、焦虑、无意义感、孤独等越演越烈,离自身的存在越来越远,从这个层面看来,罗.洛梅是个预言家,也是现代人症状的把脉者。罗.洛梅认为,焦虑的意义便在于迫使深陷其中的人不得不去认识自己。
《人的自我寻求》不仅关注关于自我的隐藏层面的心理学新见解,还涵盖了文学、哲学、伦理学领域中学者们的智慧。作者从我们的困境到底是什么入手,深度剖析了孤独和焦虑以及产生混乱的根源,提出通过扩展自我意识,专注于此时此刻的感受和体验,觉知存在,隔断心理纽带等,去重新发现自我,最后走上整合,直面焦虑,拥有勇气,承担责任,获得自由,爱,创造力等等,超越量的时间,感受质的时间,让有限的人生变得更加丰盈而有意义。它为生活这门学问提供了指南,从心理学层面全面阐述了生活的智慧。
现代人空虚、孤独和焦虑的背后究竟是什么?
我们是空洞的人
我们是被塞满了的人
相互倚靠在一起
脑中被填满了稻草。唉!
有形状却没有形式,有影子却没有颜色
瘫痪了的力量,有姿势却没有动作;...
所谓的空虚,不仅仅指人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是对自己的感受和体验没有清晰的概念,他们可以很明确说出自己想要的是事业成功、婚姻美满、财务自由等等,而进行更深的探索时,会发现这些目标,也许仅仅是个人为了逃避真实自我而不得已选择顺从的社会期望,所以他们对于这些目标的实现既没有信心,也没有现实感,于是产生弥散性的无力感和无意义感,而对这些目标的追求恰恰让个人在空虚中无处遁形。
就像文中的一个人如此描述自己,
“我只不过是许多镜子的集合,反映了其他所有人期望于我的东西。”
只能够作出符合社会期望的反应,却唯独没有选择的自由。身在信息时代的我们,无时不刻不受公众舆论这种匿名权威的影响,可以藉由其稳固每个人的内在核心被逐渐弱化甚至封存,集体性空虚由此蔓延。
一个世纪以前,克尔凯郭尔写道,
“人们通过转移注意力和听嘈杂的音乐等方式来做一切可能的事情,以驱散孤独的思考,就像在美洲的森林中,他们通过火把,呐喊的声音来驱赶野兽一样”。
但是我们现在的不同之处在于,我们对孤独的恐惧要广泛得多,而且对抗孤独的方式也变得更加僵化和更具强迫性,如转移注意力、社会交往以及努力追求他人的喜爱和认可,我们如此害怕孤独,以致于丧失了独处的能力,需要通过无时不刻地置于人群中去感受自身的存在,而这种方式却让个人与内在渐行渐远,越逃避孤独,孤独越如影随形。
被社会接受,被他人喜欢之所以具有如此大的力量,是因为它们可以阻止孤独感的迫近,而当个体完全以这些外在赞许为导向时,也许可以暂时避免孤独,然后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即个体放弃了自己这个独立的存在,放弃了以建设性地方式发展自己的内在资源、力量和方向感,并最终与孤独融洽共处的机会。
空虚感和孤独感是焦虑这种基本体验的两个阶段。焦虑是弥散和泛化的,是一种被困住、被淹没的感觉,在焦虑状态中,个体的知觉变得模糊不清或不明确,而不是变得更敏锐。焦虑打击的正是我们自我的核心,它使人迷失方向,暂时性地使人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是做什么的,并因此模糊了他关于周围现实的见解,所以焦虑摧毁的是自我意识。
然而积极性的一面是,焦虑是某种内在斗争的征兆,就像发烧是调动生理能力与细菌感染作战的一种症状一样,焦虑是精神或心理斗争的症状,它让我们得以通过加强自我意识,找到自我力量的中心,从而抵制住周围的换乱和困惑,以建设性的方式利用焦虑,并从中获得成长。
混乱之源
尼采宣称,19世纪的科学正在变成一座工厂,而他担心,如果没有伦理学和自我理解方面相应的发展,人类在技术上的巨大进步将会导致虚无主义。
❖社会中价值观核心的丧失。
20世纪中叶盛行的两个重要信念:对个体竞争价值的信念和相信个人理性的信念,前一种信念增加人与人之间的敌意、焦虑和疏离感,后一种信念导致理性与情绪的分离,理性被提倡,情绪被视为具有阻碍性,最后将其压抑,导致理性与情绪分裂,丧失整合性。
❖自我感的丧失。
马克思宣称,现代人正在被“非人化”。人们丧失了价值感和尊严感,个体被群体所淹没。关于自我的过分简单机械的观点,削弱了对人的尊严、复杂性和自由的信念。个人力量感丧失,人们成为生活中的表演者,而不是作为自我来生活和作出行动的人。个人的感觉是模糊和朦胧不清,飘忽不定的,这种自我感的丧失,正是马克思所宣称的非人化,思维与情绪分离,身体与感觉分离,人们逐渐失去了感知自身作为独立存在的能力。力量与价值不是与行动,而是与被动互相关联的,因为被认可,才感受到力量和价值。
❖失去与自然的关联感。
此处的自然包括有生命的自然,如虫鱼鸟兽,以及无生命的自然,如山川丛林、日出日落、天空等等,当一个人感觉到自己内心空虚时,他体验到的周围世界也是空虚的、干涸的、死气沉沉的,这两种空虚体验是同一贫瘠生活关系状态的两个侧面。自然中有我们的根,当我们与自然联系在一起时,我们不过是把我们的根放到了它们原来的土壤中。就像大海象征了我们都具有的东西:变化的心境、多样性、变幻莫测以及适应性。
❖悲剧感的丧失。
悲剧感表明了一种对人类存在的深刻尊重以及对个人的权利和命运的信仰。否则我们便是麻木的。即我们失去了对人类生活的悲剧意义的感觉,而悲剧感是人类个体重要性的信念的另一个方面。深谙人生中存在各种冲突或困境,才会发自内心尊重自己和他人,并在这种两难中努力以建设性的方式去达到一种平衡,不论是为了人生的意义还是个人的尊严,而不是选择逃避,并在这个过程中去获得成长,而这便是对生命的敬畏。
悲剧的权利是生存的一个条件,是人格能够成熟并认识到它自己的条件。就像5世纪的希腊,埃斯库罗斯和索福克勒斯笔下的俄狄浦斯、阿伽门农和俄瑞斯特斯这些伟大的悲剧人物,以及莎士比亚笔下的悲剧人物,对人们的心灵所产生的震撼和感化。这便是悲剧的力量,而对悲剧的感受则需要我们对人性的脆弱和坚韧有足够的敏感度,而当感受和情绪与行为分离时,个人逐渐在虚无、焦虑、孤独中迷失。
拨开迷雾,重新发现自我
活力是永恒的快乐;有欲望但却没有行动的人,必然会滋生疾病。
我们拥有一双眼睛,却唯独没看到自己。
我们每天沿着同样的路线,搭乘同样的交通工具,坐在自己的工位,重复着同样的工作,以一成不变的方式度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变得越来越丧,对于自身的感觉越来越麻木,自我意识逐渐被隔离,我们无法将自己体验为一个思维,直觉,感觉以及行动的统一体。为了逃避不被喜爱,不被认可的焦虑,我们选择顺从,而顺从恰恰是自我意识的毒药。选择顺从,意味着我们要泯灭自身的真实感受、追求、喜好,我们于是被淹没在人群中,从心理意义上来说,我们不再作为独立个体而存在,而是群体中的附庸。这种独立性的丧失,与我们内在的真正需求背道而驰,于是冲突便产生。
以建设性的方式直面这种冲突,我们则需通过扩展自我意识重新发现自己,释放自身的潜力和创造性,自我意识的扩展实际上是扩展了我们对生活的控制,而恰恰是这种扩展的力量,才让我们有能力自由行事,而不是看似选择实则是被动接受的状态。
我们需要投入身体与感受的真实体验中,觉知自己的感受和欲求,而不是出于顺从去选择那些被接受的或被期望的行为。一个人越具有自我意识,他就会越有活力,克尔凯郭尔曾说,“意识越强,自我就越完善。”
成为一个人指的就是这种增强了的意识,就是这种增强了的“我”的体验。通过增强自我意识,恢复我们与自我之间的联系。
自我意识会产生一种更为安静的活力,之所以安静,是因为它让个体找到自我同一性,冲突减少,同时也不会受到外界喧嚣的干扰,归于宁静,但又充满力量。
在增强自我意识的过程中,我们会面临冲突和斗争,这些冲突往往与我们在早年为了成为独立个体所遭遇过的阻碍密切相关,当我们第一次尝试说“不”时,父母施以压制,而不是给予爱和鼓励,那么自此以后我们说“不”就不是作为一种真正的独立力量的形式了,而仅仅是一种反抗。
在发展自我意识时,我们需要隔断心理纽带,这种心理纽带主要是指早年与母亲互动而内化的关系模式,当这种关系模式阻碍了个人的独立性和自由时,就需要加以隔断,这便牵涉到了与自身依赖性的斗争,由于早年关系的束缚,让个体无法以建设性地方式延伸至外部世界,无法独立地进行创造,无力爱,无力工作或无力结婚。
在这个斗争中,会产生冲突和真实的恐惧,因这意味着个体要离开一个受保护的、熟悉的地方而走向独立,要离开支持而走向暂时的孤独,但最终发现,这种斗争是值得的,因为停留在原有的具有破坏性的关系模式中,个人的潜力、发展和内在需求一直处于被压抑的状态,成长更无从谈起。
走向整合
一个人的自我意识越弱,就会越不自由。
自我意识给了我们力量,使我们能够置身于刺激与反应之间刻板的链条之外,使我们可以在刺激与反应之间有所停顿,而且通过这种停顿,我们可以权衡一下问题的两个方面,从而决定将要作出的反应,这种反应是在自由的状态下作出的,而非出于逃避焦虑或顺从他人期望。而当作出这种出于自由的选择时,我们便会对这种自由选择之下所伴随的责任有了新的注解,这些责任不再是强加于自身的东西,而是自己选择的,这会增强我们的自主性和力量感,实现自我的成长。
当我们拥有了选择的自由后,外部的纪律便成了自律,因为他已经以更大的自由选择了他将要怎样来对待自己的生命,实现自己的价值。当我们不是通过盲目的必要性,而是通过选择来接受现实时,就获得了自由。自由是成为真正的我们的能力。自由不是反抗,自由也不是无计划,而是一种有生命的东西,而其生命恰恰来自于这个完整的人如何将自己与其同伴群体相联系的方式之中。
自由意味着开放,它是一种成长的准备状态,它意味着可以变通,意味着乐于为了自己更大的价值而作出改变。
创造性和勇气。
创造性意味着摆脱过去婴儿时期的依赖关系,意味着打破旧的井然有序的关系,这样新的关系才能诞生。创造个人的自我,发展个人的能力,使自己变得更为自由、更有责任心。每一个真正具有创造性的活动都意味着获得一种更高水平的自我意识和个人自由。
创造性需要勇气的加持,而个人勇气发展的最大障碍在于,他不得不接受一种并非植根于他自己的力量的生活方式,于是产生愤怒,不满,所以,自我意识和自由是勇气的前提。
弗洛姆说,
“爱主要是给予而不是接受。给予比接受更快乐,并不是因为它是一种被剥夺,而是因为在给予的行为中表示了我生命的存在。正是在给予的行为中,我体验到我的力量、我的财富、我的能力。”
当一个社会存在普遍的焦虑、孤独和空洞时,必然会存在以各种各样的依赖伪装成的爱。而当爱被用于排遣孤独这一目的,其目的的达成只能以双方空虚的增加为代价。
一个人越是缺乏自我意识,他就越会遭受焦虑,非理性愤怒以及怨恨的折磨,而愤怒通常会阻止我们使用更为敏锐的直觉方法来感受真理,焦虑总会阻碍我们。摆脱每一个人只能从其他人的眼中和周围的世界来看待自己的倾向,从而变得更为自由。
充分地活在此时此刻。
过去是曾经的现在,而未来在即将到来的某个时刻也会成为现在,当我们沉湎于过去,或一味幻想未来时,当下的自我是与现实是分离的,我们需要直接审视自己,觉察特定时刻的意识瞬间,这个瞬间是真实的,是我们不应该逃避的。
面对当前时刻的现实,通常会引起焦虑,从最根本的层面上说,这种焦虑是一种关于裸露的模糊体验,这是与某种重要的现实面对面的感觉,而在这种现实面前,个体无法退缩,无法退却或躲开,他必须做出反应,必须有所行动,这是一种高强度体验,这种与此刻的即时、直接面对,就像高强度的创造性活动,不仅会带来快乐,也会带来裸露感和创造性焦虑。
勇敢地富于建设性地面对面现在。
一个人越能够有意识地指导自己的生活,他在使用时间时就越能够获得建设性的利用。
但是,他越顺从,越不自由,越未分化,他越是并非通过选择而是被迫地工作,那么他就越会被量的时间支配,成为时间的奴仆。一个人越缺乏活力,越受量的时间牵制,越具有活力,则越靠质的时间而生活。
面对空虚、焦虑、无意义感,我们需要扩展自我意识,直面焦虑和恐惧,挖掘冲突情绪背后的根源,充分地活在此时此刻,在真实地体验中获得成长、独立和自由,发挥自身的创造性和潜力,实现自身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