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漱石曾将“我爱你”翻译成“今晚月色很美”,完美地体现了日式抒情的含蓄;王小波写下“你好哇,李银河”六个字,大胆而热烈的表白,浸润了对爱人满满的情谊。
世界上的乐趣太多,可人们却偏偏喜欢纠结于情爱,究其根本不过是因为没有成本的制约。那一句不要钱的“我爱你”,却可以使人在指纹都不会磨损的情况下得到满心愉悦,治愈着随着时间流逝的孤独。
想起岩井俊二的电影《情书》里出现的那只冻僵的蜻蜓,忽觉二十来岁的荷尔蒙真的性感到美好。姑娘都想被写进情书里,小伙子都想拿着情书去骗姑娘。茫茫人海,哪怕无人懂你,还有情书懂你,你的暗恋、相思、酸楚、羞涩、试探……你内心的悸动,情书字字句句与你共鸣。
普通的生活中,或许少了一份电影中的肝肠寸断和热烈凄美,却又各自有着不同的韵致,有人能把生活过成诗,有人沉湎于长久的欢乐纵情高歌,有人被短暂的伤心囿于方寸之地,但是每一份真挚的感都流露着如月光般的细碎、鹅毛般的轻盈,带着少时特有的单纯心境,糅合了满满的人间烟火味。如此细腻而内敛的美学,带着游离于镜头之外的新鲜感,美的无可奈何却又惊心动魄。
我十几岁的时候,特别喜欢黄小桢的《9.8m/s》,这首淡淡的歌讲的是坠入爱河的感觉,那时候我还没谈过恋爱,想当然地认为每一段感情都必须天长地久,从一而终。我喜欢热烈而又恣意的情感流露,像夏日午后丰沛的阳光,浓稠得如同流淌着的密西西比河水,我挚爱乡巴佬聂鲁达的诗,带着干柴烈火一触而发的冲击力,“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我生活的主题是迷幻和无疾而终,我听post rock,读夏宇的诗——把你的影子加点盐,腌起来,风干,老的时候,下酒。这首诗叫《甜蜜的复仇》,如今,我已经忘记了把那腌起来的影子风干在了哪根晾衣绳上,我遇到了新的人,想和他以每秒9.8米的速度坠入爱河,天长地久,一从而终。
随着年岁渐长,我恍然发现,纯白和缄默构成了某些爱情的骨骼,并赋予其深远的意义。我开始关注生活中的点滴,管中窥豹一般仔细搜寻打动人的每一个字句,每一条瞬间,尽我所能地去抚平时间的褶皱,将发霉的记忆晾出去晒晒太阳。我喜欢看老电影,喜欢日系的忧伤和日系的表达方式,我发现其实镜头捕捉到的不只是玻璃里的青春,配乐延伸出的也不仅是旋律里的惆怅,它往往会勾起我们的自己理由充足、莫名其妙的欢乐与悲伤,或完整,或残缺。这种情绪游走在白天黑夜之间,有时像天使的舞蹈,有时化为魔鬼的咆哮,然而,不论是撕心裂肺还是歇斯底里,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我。
这一生中,我们会遇见的人,太多太多。我总喜欢一点一滴写下一些有关相遇与离别的故事,渴望凭借着一点微暖感受来自汹涌人潮的善意。我会一口气写好多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再慢慢地用力擦掉,把自己的心和对他的感情掩埋在橡皮与指腹接触时粗糙的温热感里,有些记忆美得离奇,它们长期霸占着大脑储存迟迟不愿离开,一些感情也会在痴愚写下的乱七八糟的话里重生。
我喜欢看情书,也喜欢写情书,情书并不是写给一个人,而是写给这是世界、写给某一阶段的自己。我从没有为大胆表达一份感情而感到羞耻,尽管有些人将其理解为所谓的不矜持,即使处在一个喜欢用逻辑解释感情的年代,我却执着偏爱文字给心灵带来的慰藉。一语似见拈花靥,文字是感情的最佳载体,只有文字懂得什么是漂泊摇摆不定,也只有它们知道生活应该是充满新奇和冒险的,而不是早已泛黄的单调色。
所以看到《世说新语 惑溺》中王戎妻子对他说的:“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时,我感到了源于内心深处的悸动,我亲近你,喜欢你,所以称你为卿,这天底下我不叫你卿,还能有谁叫你卿呢?
这样的欢喜藏在言语里,像琥珀色的月华,温润的琼风,参差的鸟鸣,娇俏可爱,平淡和谐。这样饱满的感情或许证实了这样的一句话——未来使我们理性,过去却使我们变得愈发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