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没的选
江湖易老。
刀光追剑影,永不变的恩怨情仇。
风竹镇地处偏远,非交通要道,无天珍地宝,往来除去过路旅人,便只剩逃仇躲命。
其中自有追上的,也有没追上的。没被追上的,自是逃走,而被追上的,当然见了血,死了人。
些许年光,堂墨就救下六个孩子。
连上他正好七个。于是几晚噩梦,梦里救一老爷子,哭嚎着拉手:“娃娃,俺的葫芦娃娃啊,爷爷总算找着你们啦!”
惊醒!
辗转反侧。
大娃是什么神通来着?
钱利权色,忘了啊……
不过还好,都是好孩子,普普通通,就会吐口水,没人喷火,也没有金刚不坏,渐渐对老爷爷的警惕心消散了。如今想起,都是乐子。
正乐着,背上小桃儿急慌慌叫喊:“五姐姐,大锅说有飘香桃~~~”
竹楼倩影,一女子闻言轻笑,柔唇画容,笑说:“自然是有,四姐姐早便说了,小桃儿好吃桃,须多摘两筐。”
这五姐姐旁有一女子,想来便是四姐姐,细看二人竟模样一般无二,若非一个竹夹束发,另一个披肩及腰,实难认别。只听她声也淡冷:“死丫头,我几时说过这话?”
二女右边还有两男子,出声道。
“四妹你怎就老是嘴硬心软,五妹妹说的没错,我也听到了!”
“附议,同听,同嘴硬!”
女子气道:“堂。龙。胆!赵。衡。诏!”
这二人一个长的熊虎一般,魁梧高大,一个文质彬彬,身硕有型。
熊虎一般的头一仰,双手抱胸,脚退半步,凌然道:“就说了怎么地?老子堂龙胆天不怕地不怕……大不了去风来洞住几天,你气消了再回来,哼!”
那文质彬彬自然就是赵衡诏,他也哼哼两声,默不作声退到二哥身后,点点头,很安全,又重重哼了一声。
女子气急,没来由又遭背刺。
那竹楼三两下蹦来一个小小身影,边跑便喊:“我也听到了,我也听到了!”他跑到堂墨身边,顺着裤管衣裳熟练的爬到小桃儿旁边,恨恨着道:“夏雾怡你个恶婆娘,大哥回来了,我才不怕你!”
堂墨听了,腾出一只手来,给他一脑瓜崩,“从哪儿学的。”
男童又痛又气,告状道:“大哥,这恶……四姐今日又打我屁……”话未说完,鼻子两嗅,道:“咦?哪来的酱鸭味?”
愤然一指:“小桃儿你怀中是何物!”
小桃儿侧身护鸭:“小云儿你最讨厌了,才不给你吃!”
“哇哇哇!大哥你偏心~”
堂墨头疼,这两小就在背后闹腾起来,泼猴翻天,便一手一只提溜着,还不消停,就给了迎来的四人,道:“谁又乱教了小云儿,怎就不好好教。”
夏雾怡抢着接过小云儿,屁股三重揍,打的嗷嗷叫,回道:“还能是谁?定是堂灵仙这死丫头,二哥须是笨实的,赵衡诏……唔……”
夏雾怡怀疑看向赵衡诏,后者正气道:“非我也!此非君子所为!”
话音落下,少女委屈,似泣似哀:“姐姐和哥哥既已认定了,便都是我的错,呜呜呜,请大哥责罚。”
说着往堂墨贴上去,拿了手要往身上打,打的地方还不大好。
夏雾怡气的一掌打过来,被堂灵仙闪躲,气急:“你又在大哥身上撒浪,看我不打死你!”
“嘻嘻嘻。”堂灵仙身影飘忽,忽左忽右,嬉笑道:“倾慕便是倾慕,姐姐又是眼羡,又是口是心非,哎呀,妹妹好难做呀~”
“你,你,你……”夏雾怡一连说了七八个你,说不下去,气急败坏,把小云儿一丢:“你个死丫头!”追打过去。
二女越打越快,追逐于林中,轻影飞焯。
堂墨只感头疼,真不如找位爷爷来,让他头疼去,又见余下这四个瞧的评拳论武,那小云儿还叫嚷着:“五姐揍她呀!揍恶婆娘屁股开花!”便被提起来,又挨两顿揍,嗷嗷的。
打完小云儿,堂墨提溜着道:“都去做饭,让她们打着,开饭也就消停了。”
五人回屋后,做着饭有说有笑,说的是趣闻,笑的是两只小的。当然不悦,小云儿揉着小屁屁指鸭发誓,再也不喊四姐恶婆娘,于是喜提鸭腿一只。见小桃儿抱腿就有,顿觉不香,嚷嚷着不公,又追打起来。
堂墨在金山酒楼做小二七八个年头,割肉剔骨洗菜切菜,全都是他,做起饭来,自然就快。
闻见饭香,两道倩影飞来,一个嘻嘻躲在堂墨身后,一个恨恨跺脚,无可奈何。
欢闹间吃饭,免不得鸡飞狗跳,不过习以为常,应对娴熟。
饭毕夜色浓,便各回各屋,但小桃儿缠着堂灵仙,堂灵仙又缠着夏雾怡,就同睡一屋。
小云儿见此,也缠着大哥,没料想被提溜回自己屋,哇哇哇叫偏心。
堂墨头疼,答应明天带他一起去金山酒楼做工,这才得了句,“大哥最好了。”
如此好不容易回屋,方才躺下,又有敲门声。
“进来吧。”
竟是赵衡诏。
堂墨倾刻间睡意全无,深深叹了口气,心道:“看来时候到了啊……”
六人中,旁人救下,都在襁褓不记事,家里身世仇怨,还要堂墨多方打听探访,也好长大后细细道来,交由他们自己。
唯赵衡诏不同,救下时已有八九岁,且不哭不闹,问也问不出,送也送不走,还非要以年岁当三哥,气急幼小夏雾怡,斗了好些年,现下也从不叫三哥。
“看来你已想好了。”堂墨起身说道。
赵衡诏挠了挠头,笑道:“想好了。”
堂墨叹了口气,起身下床,赵衡诏道:“大哥莫起,就来说上一声,不大要紧。”
堂墨摆手,起身走到屋角木柜,拉开一格,满满金豆,光泽圆润,都倒与一个素布囊中,边走边说:“你既不愿说,也就不问,只是身上须有钱。”
布囊递来,赵衡诏接过,又听堂墨道:“当真想好了?十年过去,福国的事大可以与你无关。”
赵衡诏笑了笑,并不意外,心里知道,这些年他不说,难道大哥不能查吗,摇头轻声,只二人可闻:“大哥,当年护我死去多少人,我并不知。可有一千九百三十二人他们还活着,无一人不有缺,昨日他们向我流泪跪首,我便已知道,我没了选择。”
堂墨长长叹了一口气。
原来赵衡诏正是福国前王,尚在襁褓,父亲母亲皆殁,八岁时爷爷寿终,也就当了王,只不过人小势微,至亲无一人在世,王座上十日,便被人以十罪强行夺位,隔日又以十罪被处死。
好在许多忠心耿耿之辈,用命护逃,一路逃到了云锦国风竹镇,这才被堂墨救下。
倘若一切照旧,赵衡诏也不愿理会福国之事,十年悠乐,至亲都已不在,王位算个什么东西。最多不过武功到位,去福国瞧一瞧,夜里顺便杀个王,再顺路割一堆头,事了归家,与哥哥妹妹弟弟过悠哉无忧的日子。
但三日前福国战败,传遍天下,福国万年基业,王竟成了天武国的狗。
自此三日,赵衡诏整日茫茫然,忧忧苦,贪恋不想走,可心中仇怨好似毒火把人架着烧,再遇找寻而来的残余幸存,就没了火,只能杀了,这才来辞行。
堂墨也不再劝,温和道:“许久不问你,武功练的如何。”
赵衡诏闻言道:“体练铜皮铁骨,五脏六腑轻气,不过跟二哥学得‘山昭’,气血已凝练到‘泉涌’。”
堂墨听得眉头一皱,心说:“铜皮铁骨,江湖二流,五脏六腑轻气,内伤容易不愈,练了山昭,这还不错。”
又问道:“富贵锦礼功练的如何?”
赵衡诏笑道:“已至‘锦绣河山’。”
如此堂墨眉头渐展,闻言叹气:“去吧,遇难困,当该回来。”
此时两小躁动,眼里有光,竹楼不隔声,听的自然就清楚,小桃儿小云儿就疑惑呀,这富贵锦礼功是那样武功?竟能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