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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质子,已在他国生活了十五年。十五年里,我走过了数不清他国的宫殿阁楼,皇帝允许我去任何地方,除了那个左角带有铃铛的琉璃瓦的地方。
我曾经偷偷去过那附近,听着被风吹的声声响的铃铛伴着缓慢而又安慰的琴声潺潺而流,鼻尖处也落有那份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安宁。
我靠在了墙根处,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我看到了期待已久的画面,欣慰神情跃上脸庞。
我被号角声叫了起来,迷糊的脑袋瞬间被那声音敲醒,看着周围想起了昨夜听到的琴声,想来是被他们带回来了。思及此,又想到了刚才听到的号角声,我不确定那声音是梦里还是现实的,我冲下床榻准备离开,守卫却在门口拿出了刀剑互相交叉着。
这一天终是来了。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想起了临走前父亲交代的样子。正当我沉浸在回忆当中,他们围着一群人带着我离开了住了十五年的宫殿。
从内庭到中宫再到崖柏的城墙上,我看着十五年前握着我的手走进宫城的人缓缓向我招手。
我摇头拒绝着,却又不得不走到他身边。
栎墙城外,低头的视线范围是两座火炮,火炮边紧跟着三排人。手里紧攥着衣袖的内衬,脚尖似乎泡在了冷水里,腿抖动被迫支撑着,太阳穴也跟着犯了病突突的作响,阳光倾斜着搭成了一个暗角遮住了脸上的冷汗。
我还是抬高了眼帘,密密麻麻的铁甲规整的陈列着,蓄势待发。被一旁的人猛然拉住了手,从里到外的颤抖变成了僵硬。
我颤颤巍巍的样子落在旁人眼里怕是不堪的,我无所谓的换上了冷漠的表情,俯瞰着这围城的局面。
大抵是我的这副滑稽的样子,旁边的人轻笑出声,带着我又去了临近城楼的一个屋子内。
空气中夹杂着熟悉的香味,下意识的想到了那带有铃铛的琉璃瓦。他坐在我的对面,执手推杯,对于这样高的礼遇更加让我不得其语。
这座城的主人用着平和慈祥的笑容对着自己,要是以前我还会勉强的笑着,但是今天我突然间不想了。
“怎么,不高兴了。”
柔和的语气显得此时我的任性。
“你也看到了,是他们先出手的。”一副怪不着我的样子,让我更加看不清楚这个听了十五年明君的人。
他走后,我从一个地方被换到了这里。我推开门就能看到他们,他们在不远处扎起了寨,随时可以发动进攻。
第一次的进攻就在当天夜里,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听着外边的厮杀声,那是我第一次在夜里是那么的安宁,也是十五年来第一次的感受到了平和。
我一直睁着眼睛,直到等到他派的人。接过那人给的茶杯一饮而尽,而后随着他来到了帘子后边,不多时外边来了位姑娘,我侧身躺在躺椅上。
柔和的琴声开始从帘缝间侵入,我仿佛又闻到了那抹香味,眼睛不受控制的开始耷拉着。
我再次醒来后,不远处坐着的人起身来到我跟前,担忧的神色涌显。我动了动眼睛,坐了起来。
“睡的可好?”我只是沉默的看着他,等着他下一步。
“不问问昨夜的结果?”
“关我什么事。”说出后有些后悔,但又故作冷静。
只听见他哈哈大笑,随即又离开了。
他走后我才知道那晚谁都没赢也没输,也知道了,他们退出了十里之外。
十里的距离换我可以出门的自由,但也仅限于一方之阁。
午饭过后不久,我又被安排在了那个躺椅上,同样进来一位姑娘,我以为她会和上次一样只顾着弹琴,我的心思被她的话勾起了在故国时遇到的一位琴师。
“世子,可有想听的?”
“不知道那曲子的名字,随便吧。”那位琴师是父亲找来的,每逢三五会来府里为我弹奏。
耳边听到了熟悉的琴声,我诧异于这熟悉的曲调,仔细听来却又与记忆中的不同。
在故国时,身体不似其他同龄,时常是汤药伴身,就差洗澡的水了。从记事起,父母亲就格外照顾我的起居,就连身旁侍奉的人都是些性子柔和的。
十五年前的冬天,他们送我到了城门口,委托琴师伴我左右到了崖柏。进城前他告诉我要好好的活着,还说他们会等我回去。那个时候我是怀着忐忑的心走到了他的身旁,被他牵着入了这陌生的环境。
想到此,我便问起了她可曾有朋友在故国,可曾去过我的故国或者是在这里遇到过故国的人。可她除了那句施舍的问话之外,只顾着弹奏。
我闻到了浓烈的香味,透过帘子我看到了香炉的模糊的样子,在她的身上我又想到了那位琴师。香味也让我想到了那块令人浮躁的心情得以缓解的琉璃瓦的地方。
我再次问她是不是住在那样的地方,她还是投入的弹着琴。
我随手抓了一旁的扇子向其扔了过去,琴声由柔和转换成了紧凑的调子,我的胸腔猛然间剧痛,我捂着胸口倒在了床榻上。
疼痛让我陷入了昏迷,意识清醒时,看到还在地上的扇子,越发确定了那位琴师的古怪。
手摸向了胸口处,散架后的身体逐渐恢复了体力。推开门我看到了夜空中粘上了零碎的光,双手扶着栏杆仰头看着这稀少的星星。
说来奇怪,来这里十五年了,从未见过它。此时,我的脚底漫上了暖流贯穿于全身,我逐渐移动脚步趁着夜色爬上了屋檐,谁成想瓦片过于滑溜,被摔了下来。
就这样我被人抬着进了屋内,不多时。他急冲冲的闯了进来,彼时我正当放下手中的书准备休息。
我蠕动着嘴唇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看了看我神色严肃“要想他们平安,你最好安分点。”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威胁的话,这已经是很难得了,对于一个质子来说。
周围的人被他换了一个又一个,我无所谓的拿起了书可又看不进去,试图出去倒也没人拦着。来到了阁楼下的门口,看着外边的守卫,我还是尝试着跨了出去,没有预料中的阻拦。
我一瘸一拐的向着中宫左侧而去,汗水浸满全身,在看到那被太阳照着的铃铛时,满身的戒备瞬间消散。
我又听到了琴声,看着这四方的阁楼,第一次仔细的观察着,阁楼连接着的走廊浮雕着雨神,那是故国才会有的风格和特点。我往后退了几步,阁楼的头盏是柱状的白色浮雕,瓦格也不再是泛着光的琉璃瓦,而是熟悉的木雕搭扶而成。瓦格间的缝隙串联着蓝色的珠子,倾斜着附着在了木雕上。我下意识的向着熟悉的方向,果然露在眼前的木梯散发着故国独有的檀香和赋有许多碎块拼接而成的木板。
脚步放轻的踩在上面来到了阁楼偏侧,栏杆刻有着熟悉的花纹,摸着它慢慢的踱步到了阁楼正门。门框两侧还是由浮雕堆砌而成,两旁驻扎着两根圆柱,柱体上同门框处的浮雕一样,不同的是浮雕上垒加起了蓝色的小碎珠。
我用力推开了这扇门,就连门槛也和记忆中的一样,需要我用些力气抬起脚才能跨过。它的独特不只是高的问题,而是身份象征,我曾经因为门槛的高低于父亲说而被教育。与记忆不同的是,门槛处除了有与门框相同的浮雕之外,并没有熟悉的木屑。这就说明这里并不是故国,我还是跨了进去。
整个阁楼中间排成两侧,两侧又有两把木质椅子,其中间放有方桌,桌上摆着花瓶,瓶子的旁边却有着藤枝。主位也分左右两个位置,两侧皆有低矮的方桌,同样的放有花瓶和藤枝。
我的太阳穴在此时疼了起来,我用力甩着头,竟然坐了起来。眼前换成了另一副景象,对面坐着一个弹琴的人,她的面前放着香炉,香味从那处蔓延到了身上,太阳穴的疼痛被琴声冲散了。
熟悉的曲调让我的眼睛模糊,我颤颤巍巍的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我拿起了香炉,炉身处由波浪形成的图案,那是我送给我的琴师的东西。
我张着嘴用手指着她“你到底是谁?”
看着她指头下弹奏的古琴,那是七根弦,而他的琴是五根弦。除了琴弦不同,指法曲调和他竟然是同出,如果不是地方不对,都要以为是他来接我。
我出了这阁楼才发觉到原来是这心心念念想来的地方,我知道这个地方再也不是我所认为的净土。
当我回到阁楼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我的床榻处闭着眼。我的脚步声打破这一宁静,他起身说要带我去中宫住,我甩开了他递过来的手。
“别碰我。”
“都已经结束了,还是不肯叫一声。”
“我的父亲不在这儿。”
他叹了一声转身离开,门外的侍卫闯了进来,他们左右架着我到了中宫。
我又看到了她,她正跪在地上讲着,听着她柔和的语气我的身体却犹如陷入了冰窖中,一寸一寸随着她的话浸入骨髓。
「尸首已全部核查,无一缺漏。」
我的身体像一摊烂泥一样摔在了地上,我听到了由旁人传达的他的旨意。
“你是谁?”我还是没忍住的问她。
「御下左师程欢颜」
“那程逾?”
「是家兄,御下右师」
“原来如此,何至于如此?”
「太子殿下」
多么荒缪的理由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