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有关恶龙的故事,都有一位公主,仿佛象征着勇士必将胜利。
“呐,我说,”小娜拉右手撩起耳边的碎发,上身贴近,好让睡裙里隐约的风景更加诱人,“菲可儿姐姐今天不来么。”
她不说话,只瞥一眼,叼住细烟杆。右手按到小娜拉头上,揉乱红发,鼻子里钻进了一股愚蠢的香水味。
小娜拉毫无防备地一沉,伏在她身上。
“敌袭——”倏的,金色的警报闪光在皇宫各个楼阙亮起。
“疼!”小娜拉想挣开她的手,下意识地看向别处。
威廉原本就细长的双眼此时眯成了一条缝,直接刺穿她那可怜的躲闪。咔的一声,威廉把掰断的细烟杆摔倒她脸上:“我回来的时候不希望看到你还穿着衣服。”说完直接踹门而去,一盆秋水仙一盆昙花应声而碎。
“敌袭啊…”小娜拉撇撇嘴,扯过被子裹在身上,“都一样吧。”
庭院里,威廉换好侍卫带过来的软甲,用头巾绑住散发,冲向火光最亮的地方:“剿灭叛贼!”虽说是叛贼,她嘴角略微呼出一丝白汽,但在晚宴后的寒夜还有这份勇气与能力来袭击皇宫的,也只有王族了吧。
她等这一天很久了,不出意外,今晚就能一举清洗这些前朝叛逆。
寒夜的风对金族的人来说很是不便,冷气带走他们赖以维持活动的热量。如此天气,也只有上代王族能如鱼得水的战斗,而威廉此时面对的就是这些占有无比优势的敌人。
一柄红枪带着缪的灼热刺穿了几名近卫的身体,赤色的枪柄被不断蒸发的金色液体阻挡着,看起来就像是鱼脂中不断游动的寄生虫。
威廉手中涌出金色的血浆,瞬息间便凝聚巨剑,用力一挑将那柄红枪震飞到半空,反手又是一挥,数十把小型化的金剑从半空飞向对面为首的一人。
那人的赤红长马尾在冬夜中散发出灼热的光,左手一拨,将面前的攻击融化,右手食指顺着赤色长枪指向威廉的胸口,左腿微曲,在蹬地的一瞬间将长枪投射出去,同时在左手重新凝练:“金色第一?不过如此!”
“莽撞。”威廉不为所动,向后退了几步,由单手金剑改为双手双剑,稳稳地架住来者的攻击。
那人趁势再冲,左手长枪向威廉突进。就在即将得手之时,金族侍卫的援攻到了,她只好猛地一甩,转过身去挡掉攻击。
“你在想什么呢,”威廉将血液凝聚成尖刺,一记膝击过去,“凯拉!”
凯拉微微一顿,压根没打算躲避,反而右手再次直直地轰上去,她嘴角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
金与红,这颗星球上号称最强的俩个族类,被尊为最强的俩个人,第一次正面对打的结果,就是毁了半个皇家庭院。
烟雾散去,血族的进攻者们从掩护体后逐一现身,而另一边金族的侍卫已然消耗过半。
“你没有教导我的资格,威廉。”凯拉微微一蹲,双手持枪向前突刺,每一处枪锋处都幻化出一朵鲜红的野蔷薇。一共二十七朵花骤然胀大,覆压在皇宫内各个金族的聚集点。
一朵,俩朵,三朵…宛若流星带来地狱般的景象。“这次,”凯尔已经冲到了威廉面前,灼热的右拳靠近,“轮到我们了!”
闪电,黑的闪电,劈开血红色的天空,撕咬出一道丑陋的伤疤。从那难以修正的缺口里,掉出一具具腐烂的尸体,清一色未满13周岁的孩子,红色的火焰灼烧着那本就模糊的脸。但麦克偏偏就从数万年来的被献祭者中看到了她。
“娜拉!”
一道惊雷落下,劈开地牢的最顶部。麦克猛地一挣,手中的倒刺钩锁勒得更深,让这黑色的困兽发出犬类一般的狂吼,铁链深入肉肤,刑架几乎被他拉到。整个监牢的腥味都聚集在这个房间,整个皇宫就坐落在这监牢之上。
血液回路检测到异常波动,散发出深红的光芒。房间里设定好的强麻醉效果开启。
麦克发了疯般地嘶吼,但越是这样,失去意识的速度就越快。肌肉已经开始松弛了,但那种溺水一般的窒息感不仅没有消除,反而如同黑色的粘稠血液、这个世界上最恶臭的血液一样吞噬着他。
“不、不要——!”麦克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数不清的利刃、难以分辨用途的器具以及从他身上取下的一个又一个的部位。双手伏在地上,牙齿啃噬嘴唇,眼球长满了全身,胃向外蠕动,他的瞳孔一阵阵地放大、缩小。
“轰!”与闪电不同,这声惊雷来得很慢。
恍惚中,麦克看到一位红发女子从天而降,好似只一个动作就让这幻境清脆地碎裂,连带消失的还有捆绑他二十几年的枷锁与从未停止过羞辱他的刑架。
“娜…”他的手在倒下的那一刻仿佛触摸到了炽热,来自她身上的伤痛。
站在不远处的凯拉是不会看他一眼的,就算没有威廉在后面紧追不舍她也不会看哪个肮脏的下民一眼,更何况是这个敢于反叛红莲一族的曾经的黑骑。
“凯尔,你这小家伙的能力用来逃跑真是数一数二啊。”她前脚刚躲进来,威廉后脚就追来。
“威廉!你连八祖圣地都不放过么!”凯尔将右手藏在身后,如果麦克还醒着,就会看到她已经没有血液可流的手臂。
威廉不急不慢地一步步上前,直接空手接近一脸怨恨的凯尔:“既然你清楚我的手段,还敢来搅我的局?”
“呼——”凯尔长出一口气,稍后退几步,“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死牢吧,如果…”
瞬息,威廉阴沉着脸出现在凯尔身后:“想放那些怪物们出来?不知他们最恨的是你们王族呢,还是我们金族呢,公主?”她右手一握,将凯尔准备有所动作的左手拧了下来。
“啊——!”凯尔转身,将自己倾洒出的鲜血全部引爆。在威廉无法追及的同时,她忍痛几个闪身退出了这里。
“切,又是这招。”威廉拍拍身上的灰,看看手中那依然白皙鲜活的凯尔的手,不自禁地去吮吸那剔透的指节,“不过,还真是美啊…”说完,便将那只手吞了进去,原本就极为强大的金色血液此时更是凭添几丝鲜红。
战斗的轰鸣声一直持续着,几近黎明。而皇宫下巨大废墟的一个小坑里,尚未干涸的黑血逐渐回流,像一个太阳。
如果说这世上还能有什么让我眷恋的,可能只剩你与她一样的面容了。
“咳…”他使劲睁开被血污糊住的眼,尽力地想转动下身子,但胸口的疼痛却让他意识到自己并不乐观的状态。好歹活下来了,他这么想到。
废墟深处,有人蹑手蹑脚地匍匐了过来:“你还真是命大啊。”
谁?麦克对不相识的人——准确地说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心存抗拒。但来者身上并没有蔑视、冷漠的气息,反而蕴含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剧烈的情绪。
少女一边警戒地瞅瞅废墟外面,一边打量着眼前这个消失多年的玩伴。稍稍犹豫,蹲下来用手戳戳他的脸:“怎么样,这次要不要我带你出去玩儿。”见麦克不回答,她皱起眉头哼了一声,装作为他检查伤势的样子。
“小黑,真没想到我还能…”她的指尖小心触摸着麦克苍白无力而又坑坑巴巴的皮肤,不断用自己水银般的血液给他的伤口止血,可越是看下去,就越是触目惊心。
“你,这么多伤…”说着说着,几颗豆大的泪珠混杂进了废墟的灰尘之中。
或许是治疗起了作用,麦克下意识地说道:“谢,谢谢…”他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想转过身来看她一眼却做不到,之后再度陷入痛苦的昏迷。
她彻底控制不住自己了,浑身一软坐在废墟上,抱着麦克,失声痛哭:“你个笨蛋…”抽泣声时断时续,溅起二十年前的旧尘土。
当终于见到了一直任打任骂陪自己玩到大的“兄长”时,当费尽心思寻找无果却在如此不堪的境遇里遇到他时,她哪还会顾忌什么自身。
弗瑞吉奥捧起他几近苍老的面庞,盯着那些不可磨灭地伤痕,毫不犹豫地亲吻上去。少女身体里的银色血液疯狂涌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麦克的伤势。
但即使是以恢复能力之强著称的黑骑一族,在几近二十年的非人折磨之下,也从一位少年变成了非人非鬼瘦骨嶙峋的实验品。
银白的圣血不要命地流淌,然而这种献身般的付出只能让他保住性命、不至于因各种伤势而死,却无法改变他寿命无几的事实。黑骑本就只有五十年的时光,而他却在暗无天日的监牢中苟活过了本应最鲜丽的人生。
弗瑞的心就好像被谁攥在手里,一阵阵抽搐地疼。外面的战斗还在继续,冬夜寒风带来鲜血诱人的香味,她抬头看看,祈祷能再给她一些时间,哪怕几分钟麦克就可以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