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为故乡的老房子作画,虽然在绘画界里,我是小白的小白,画得不是很专业。然而,在作画过程中,却沉湎于那个叫做“相思”的情怀中,再一次的,掀开了久不入梦的一段记忆,以及多年不见仍记得的那个人。
1
那一年,正读小学三年级,对数学天生不感冒的我,在课堂上学完之后,回来还要父亲再讲两三遍,还要自己苦思冥想好久,才能学会数学。所以,数学成绩好,主要是课后下苦功夫,再加上有父亲辅导我。
然而,生命总是不经意间,就留下一段抹不去的印痕。他的父亲,和我父亲是同一天坐同一列火车去参军,却不在同一部队的“战友”,退伍之后,两家在亲密往来的过程中,迎来了我们家的姐妹花,及他们家三兄弟的出生,于是,成长岁月里,我不只是多了一个妹妹,也多了三个年长于我的哥哥。而他,是我们五个人当中的大哥哥,自小就成熟稳重。
有时候,他和父母兄弟来家里串门,大人们聊天,妹妹和另外两个哥哥玩耍,而我却不能参与其中,因为作业还没写完,还需要父亲辅导,但父亲陪客,所以,他就代替了父亲来给我讲数学题。
基本上,我都能认真听进去,每次他讲完,也会问我,听懂了吗?很奇怪,好像他讲的,我一遍就能听明白。但有一次,他耗费了很长时间讲完之后,我忽然发现自己没听懂,可是我也不敢说,只好假装听懂,然后自己反复回忆他是怎么讲的,又苦思冥想了好久好久,勉强弄懂了。
因为,他讲解的时候,我走神了。耳朵在听,眼睛在看,心却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就这样一辈子,该有多好。这样是哪样?这样就是我们现代人常说的岁月静好,他能让我安静下来,也给我很舒服的感觉,也能使我有勇气淡然面对数学难题。
2
太小的时候,不懂得这个念头跟爱情有什么关系,所以,之后的日子里,仍然似兄妹一般相处,即使我有了初恋又再恋两次,也没反应过来,我对他的情愫,以及他在我心底已经扎根太深。
直到父亲离世后的第二年春节,母亲身患肺癌,他和他母亲几乎天天来家里,而我因为父亲的突然离开,不愿意再待在家里,却又不能不回去,所以养成了每天晚饭后和狐朋狗友出去玩一两个小时再回来。那时候,只有舅舅和邻居知道母亲的病情,母亲、我和妹妹都还蒙在鼓里,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有时候,刚刚下班的他来看望母亲,恰好我不在家,我回来之后,他就再坐几分钟,便回去了,我始终很纳闷,他是来看母亲的,干嘛总是等我回来就走,干嘛不是我没回来时走或者我回来很久之后再走?
虽然直觉上,认为他哪里不对劲,我也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但知道他会经常来,我无意识中,开始越来越早回家,甚至不出门了。
后来,邻居说漏嘴了,我和妹妹知道了母亲的病情,我开始了寸步不离家里,整日守着母亲,那时候不信佛道神鬼的我,在心底默默祈祷,哪怕减寿十年,或者我以独身的方式,来换取母亲的寿命。
然而,一切都晚了,虽然都瞒着母亲,但我猜想她是知道自己活不多久了,所以,她在自己能力范围内,以最大努力安排着我和妹妹的工作(妹妹顺利上班了,而我的工作却因为亲戚的敷衍,只是口头给了母亲承诺而已),并把房子卖掉,将我和妹妹托付给他父母。
随后,在父亲离世不到2年半时间,母亲也和父亲一样,迎着晨光,撒手人寰,再也不会叫我的名字了,再也不能听我喊她一声妈妈了,再也吃不到我给她蒸的鸡蛋羹,再也无法和我们说笑了。那一年,我不到20岁,和比我小三岁的妹妹,住在他家的偏房,凄苦度日。
3
还未从父亲去世的重创中走出来,又接连二三失恋,再一次遭遇失去母亲、姑姑(姑姑在母亲去世不到半年,也病逝)的打击,平常关系极好的亲戚落井下石,不是来借钱就是来拿走能用的东西,根本没人关心我和妹妹接下来怎么活,未来怎么办。妹妹还好,去上班了,而我,永远没了未来的感觉,整日傻坐在小屋里,谁进来了和我说话,我也没有反应,除非说四五遍,我才“啊”的一声,问人家在说什么。
只有他母亲心疼我,每天进来喊我吃饭,叫我出去走走,我不在家里时,特意给我留着新鲜的羊奶,等着我回来喝。他母亲说得对,傻孩子,你说你再疯疯癫颠,得精神病了,谁管你啊,谁都不如亲妈呀,你可不能这样下去啊,没事儿出去走走,啊!
所以,我又开始在妹妹上班之后,收拾完屋子,便行尸走肉一般走出家门,去卖冰糕的同学那里坐一坐,看街上人来人往,然后再回去。在他们大屋里吃完饭后,也不回自己的小屋,和他母亲、他们三兄弟说说话。
有时候,他母亲出去了,我们四个就说笑一阵子,似乎,心底的忧伤,就会弱一些。直到有一天,他拿着一把很好看的扇子,逗我玩,说给我,我去抢时,他又故意举得很高,或者藏在裤兜里,那时候的我们,还不会像现在的孩子那般大方,可以打闹在一起。所以,他把扇子举得很高或放在裤兜里,我就没办法贴上去抢扇子了。
后来我们都安静了,我和他坐在沙发上,老二老三在里屋躺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趁着他不注意,一下子蹿到他旁边,以最快的速度将他裤兜里的扇子抢了过来,刚想大笑,却意外的感觉到氛围有了微妙的变化,似乎比刚才更安静了,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在加速,偷偷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脸红了,而我的脸上,其实也火辣辣的。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4
似乎,可以感受到阳光还在生活中,我决定抓住上天赐予我的幸运。于是,苦思冥想了一个多月,确定了自己心中所爱,很大胆的写了一封情书给他,偷偷的放在他的裤兜里。
那几天,我的心,简直没有一刻安宁,怕,爱不成,却从此再也不能再见到他。就这样忐忑不安中过了一个又一个黑天白夜,突然有一天晚饭后,屋子里没有人,我在厨房里刚忙完,只见他板着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将那封信甩在锅盖上,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听到他说:以后别再给我写这玩意儿。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留下满脸通红、眼含热泪的我,慢慢的拾起那封信,默默的走回自己的小屋,刚刚开启的心门,再一次关闭起来。痛了几天之后,我听从舅舅的安排,去市里打工赚钱,维持自己的日常生活,再不想爱情和婚姻。
5
日子,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几个月,我以为我不会再伤心。直到某天,舅舅不在家,我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我告诉他有什么事情跟我说,我转达给舅舅,他犹豫了片刻,说道:“我X月X日结婚。”
这句话说完,我就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心脏也偷停了几秒钟。电话两端,都陷入了沉默中,都不知该说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心跳恢复正常,勉强振作起来,回应道:“哦,我知道了,等我舅舅回来就告诉他,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了,那你,回来吗?”
“回去,你的婚礼,我一定参加。”
虽然看不到电话那端的他,却感觉他松了一口气,而我,只恨苍天不给机会,只恨无缘此生,只恨这么完美的好男人,不能成为我的新郎。
6
几年后,我听说,他其实喜欢过我,我母亲生病初期,有一段时间他天天来,不只是看我母亲,也想看看我,可惜我总不在家,他就失望了。
几年后,我听说,他跟我姨妈提过我,说我这个人的性格太怪,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不适合(做妻子)。
几年后,他有了自己的女儿,在火车上偶遇,快下车时,要重新给孩子包被子,车上人很多,没多大地方,站在旁边的我,帮他抱了一会儿孩子。把孩子给他的时候,不小心,他碰到了我的手,我再一次,感受到那种难言的情愫,被碰触到,也感受到来自他内心无法言说的一切。从此,真的是路归路、桥归桥了,再也不见了吗?再也不能见了吗?
多年后,依然一事无成、恢复单身的我,带着两个女儿,回归故乡,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借钱买了他曾住过的房子。虽然,屋子里的摆设不再如昨,虽然,他早已不再这里,虽然,我的青春我的爱不再回来,那一年短暂的欢愉画面,却仍浮动于时空中,温暖着我苍凉的心。
7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图文/费漠尘,转载请联系作者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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