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间,年,是欢喜地忙碌着盼来的!
父亲因为有手艺,是村里的鞭炮小生产户。
暑假开始,父亲就开始准备制作鞭炮的各种材料。我有时帮忙制作纸筒,而父亲就会将炸药材料搬到后山上开始造药。
农闲后,父亲将炸药陆续装进小纸筒里,周末时候,我的小伙伴们就会来我家插引线了,五分钱一饼的工钱,很多孩子乐意,五分钱,可以买上十颗糖啦!
随着这些工序的结束,我知道,年快要来了。父亲母亲开始了点着媒油灯辫鞭炮的日子。
放寒假了,我也投入到里面。脚下是一个地炉子,暖暖的,我也从笨手笨脚到了边辫边说话,日子是乐融融的。
父亲开始每天早上带着黑狗出门往供销社送鞭炮,带回一家大小的新布料,母亲请了裁缝师傅在家缝制新衣;猪栏里的大肥猪在腊八的时候屠夫已帮忙料理好,送外婆、舅舅家的节礼之后,还了平日所欠,剩余的全部腌制在大大的陶瓷缸里;大米、绿豆、黄豆磨得糯糯地,粉皮一家家地帮忙烫,母亲一家家去帮忙切、晒;蒸得喷香的糯米在石臼里用棍子大力的捣,装进带有福字的木制模子里,新年糍巴也做好了。
大年三十,早起穿上新衣,贴上对联,门前屋后、灶前土地都插上了香,厨房里热气腾腾,大蒸笼里蒸着正月的佳肴,香味扑鼻。中午祭拜过土地、祖宗,关上大门吃年饭咯!父亲会给我和母亲都发厚厚的红包——全部是一毛的新票票。
傍晚时分,山上断断续续响起鞭炮声,这是在给祖宗墓地送灯啦!
晚上,火塘里放上一个大树兜,大火烈烈的燃着,上方的腊肉嗞嗞的冒油,大人们坐在火塘边扯着白,小孩子们提着自制的灯笼嘻笑着辞年:“恭喜您家过哒热闹年啦”,袋子里收获着瓜子、糖果各样小零食,打着小五十K,坚定地要守岁,熬不过十二点,就迷糊的睡着了,直至清晨曙光里一片爆竹声响过,我们才知道除夕已过。
整个正月就是各家的拜年,出嫁的姑娘带着姑爷、孩子回娘家拜年,而我们也得抽空去外婆家拜年。窄窄的沙路上是人来人往,开心地谈论着,过路的熟人招呼着,孩子们跳着、抱着,红红绿绿的,无拘无束。白天,各村的舞龙队在频繁的短鞭炮声中贺喜;晚上,打着大灯笼、抬着大鼓、高喊着彩头的舞狮找着由头来家里贺一贺,贺家里的老人长寿,贺新娶的儿媳,贺初次回家的姑爷,甚至贺家里新添置的一台缝纫机……多才的喊彩人总是能随口唱出贴你心意的好彩,短鞭子在锣鼓节奏里热闹地奔跑,狮子舞得人人喝彩。被贺的人家,拿出好烟好酒欣喜地招待,并打发着喜钱。夜里,隐隐听到远处的锣鼓声,母亲都是激动的,她喜欢好彩头,而年年的狮子必然是会到我家的。
进城后,年,是一辆辆花车、舞龙的热闹。
父亲、母亲因为生计进城了,开始了小生意生涯。买进卖出,这就是日子。日复一日地,看着城市在成长,小山推平了,纵横的大路慢慢形成了网络。
大年三十上午,父亲守店,母亲在准备年饭,对联贴在小小的门框上,关上门吃年饭,父亲给我与母亲依然是厚厚的红包——全新一元元。过后是真正的休息。慢慢地有了电视,有了春晚,正月里叔父、姑母家小聚一下,小生意就开始了。于我,却觉得有些失落了。
所幸,初二开始,大街上组织了花车游行。红红绿绿的花车缓缓开过来,车上百花齐放,有的画着八仙过海,有的演着财神送福,有的穿着喜气的古装吹着乐器,有的扮着唐僧师徒取经……神态各异,各显神通;彩车后走着穿着彩笼子船的渔公渔婆,渔公用力地划船,渔婆一边唱一边装势要打渔,蚌壳里跑出来个美丽的蚌壳精……她们热闹地舞蹈着;后面睬着高跷来的是一群各路仙人吧;最后,舞动着的长龙接连而过,他们要去广场里来一场比赛。
长大后,年,就是挤着长长的列车回家。
回家,是必须提前排上几天队买票的,没有买到座位时,是必须带上一条小板凳的。拥挤的车站,更挤的是列车车厢,在列车连接处,找个能安放小板凳的地方,闻着厕所里收拾不完的臭味,混合着烟味,不敢迷糊地半睁半闭地听着站名,冻得发硬地十几个小时后,终于到家了。
家有双亲在,依然是小时候那个家,乡下的年,依旧是浓烈的,但浓浓的年味里夹着开年后不得不离开的愁绪。
而今,年,是团圆。
物质的饱和,让日子如天天过年。母亲说,地主的日子没有现在生活的一半好咧!腊肉、粉皮、糍粑做的人家已不多,用心的家人只会尽量做一些;鞭炮,在城里基本已消失,乡里在禁炮令之后已大幅减少,儿童花炮亦少。
孩子们坐在电视机前,烤电火,吃零食,玩游戏,看动画,似乎一屋子祥和。
老人,围着火桌,话家常,聊孩童,一派安定淡然。
然而,似乎又少了些什么。外出工作的人多,舞狮、舞龙队没有劳力,难于组织。对物质的追求,人们或是回家的路上,或是上班的途中……年,只是一个短暂的团圆。
年的味道,只能带着孩子去文化节目里等待着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