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君小二
(一)
最后离期末还有半个月的时候,体育部竟然自己掏钱,策划了一次羽毛球赛,为期两天,蒋木盛开玩笑说,这是为他准备的离别赛事啊。
葛咏歌也去看比赛了,遇见《心理技能训练》的心理老师强哥,他也在旁边观赛。
强哥说:“我记得你,你经常坐在最后一排。”
葛咏歌想了想,鼓起勇气问到:“老师,我看了你以前推荐的一部电影《布拉格之恋》,我觉得,我仍然没有彻底弄懂,到底什么是‘生命之中不能承受之轻’,你能解释一下吗?”
强哥继续看着球赛,顿了一下说:“你在问我之前,你的心中就已经有了一个解释,那就是标准答案。”
葛咏歌小声地说:“老师,我没有答案。”
强哥转头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你喜欢上一个人,他在这里吗?或者说,他在这里打球。”
葛咏歌露出诧异的表情:“老师,你怎么知道?”
“现在你的心情很混乱,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看别人打球,说明那个人就在这里。而且,人最容易在陌生人面前吐露心迹,因为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不会了解自己的环境,就不知道向何处泄露。”
“老师,我该怎么办”
“很多人都问我,该怎么办。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给你的,如果符合心中所想,你就会坚持去做;不符合,你就会推翻它。人啊,其实更多的时候,只是需要一个聆听者。对不对?哎,看你愁眉苦脸,就给你讲讲奶酪的故事吧!两只老鼠找到一座奶酪山,天天躺在上面吃,突然有一天奶酪吃完了,不见了。大老鼠很不开心,它对变化极其不敏感,始终认为肯定有人搬走了它的奶酪山,它就呆在原地,希望搬走奶酪山的人把奶酪还给它。这是第一种态度——等待。而小老鼠啊,它对变化就相对敏感了,它打算出去找新的奶酪山,与此同时,它的内心也因为‘不确定能否找到奶酪山’的念头而动摇着,高兴的是,它还是决定出去寻找。当它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它就发现:选择是痛苦的,但当一个人克服了自己的恐惧,做出选择后,就会觉得无比的畅快和舒适。虽然那时它还没有找到奶酪,但是,它已经不为过去曾经拥有又失去奶酪山而感到痛苦。这就是第二种态度——追求。幸运的是,它终于找到了奶酪,它开心地跑去告诉大老鼠,大老鼠这时候也想明白了,放弃守在原地,开始去寻找自己的奶酪山。这就是第三种态度——放弃。明白了吗?”
“好像有点明白了。”
“既然已经明白了,就去选择吧,自己去追求自己的。好,让我安安静静地看一下球,好吗?”
葛咏歌呆在玻璃大门前苦苦思索,这时候有人背着专业的球袋,打开门,走进来。原来是朱哥,他看着满场黑压压的人,吓坏了。余光瞥见站在门口的葛咏歌,笑了一下,说:“我算着期末没有多少人才来的,怎么一下子就冒出这么多人?”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好像是体育部觉得上半学期没有什么体育盛事,就临时搭建了这么个平台。”
“靠,这比赛打多久啊?”
“据说是两天。”
“喔,走了,我回去了啊。你还站在这里干嘛?场地都没有了。”
“我要看一个人比赛。”
“喔,你室友啊?”
“对。”
“对什么对?她在看她喜欢的人。”旁边懒洋洋站着的心理老师突然插一句,然后转过头,继续津津有味地看着比赛,是大长腿对阵蒋木盛了。
葛咏歌懒得解释什么,丢下朱哥,急忙跑去观战。朱哥愣在那里,然后只见心理老师走近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小子,要不要从我这里打听点内幕啊?”
朱哥看了他一眼,不屑地说到:“切,我才不要,读高中的时候她就告诉我她喜欢的人是谁啦。人总是多变的,我已经习惯了。同学,在体育馆里没有见过你啊!你是哪一级的?”
“我是新生。”
朱哥拍拍心理老师的肩膀说:“哎,学弟,以后有什么事情就给我讲,我给你罩着,好歹我也是这个体育馆里的一匹狼啊!”
葛咏歌站在场地一边,同众多观众一起,观望着这场激动人心的比赛。她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心理老师和朱哥,两人相谈甚欢,真不知道,他们初次见面,哪里有这么多要聊的。
裁判腋下夹着计分本,手中拿着一个球放在网上,球落下,球托所指的方向是蒋木盛的方向。裁判退后,站在场地外缘中央,蒋木盛和大长腿站在场地两边。裁判挥手示意,两方正式拉开比赛。
蒋木盛螳螂捕蝉似的发了一个小球,大长腿挑起高远球,蒋木盛退后,杀球,立马移到场地中央,又是一个高远球过来,蒋木盛吊球过去,同样地,大长腿回击一个高远球。几个来回后,球终于落在了蒋木盛这边的底线上,边裁示意,该球有效。整场比赛,大长腿都在打高远球,蒋木盛被动地跑前跑后,他以为大长腿下一个球绝对不会回击高远球,没有想到,大长腿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葛咏歌突然想起在寺庙里曾经跟大长腿说的话。大长腿问到:“你难道就没有遗憾的事情吗?”
“有啊,就是球技不如你们,怎么练都练不好。我也不能像洪尘那样,总是泡在体育馆里,有太多的东西羁绊着我啦。呵,我多么希望,我能以一个对手的身份,平等地站在你们的面前,挥起我手中的羽毛球拍。”
“喔,这有点难啊。那改天咱们一起打球吧,共进退。对了,好像,你还从来没有和我们一起打过球吧!”
“想来也是啊,在球场认识这么久,竟然没有一起打过球。大概是因为我太怯弱了。不过,很久以前,我和蒋木盛打过一场球,他大概已经忘掉了。说来很惭愧,他全场就打高远球,轻轻松松地就把我打下了。”
“喔——回去我还你五十元钱。”
“不用了,反正那五十块是迟到的稿费,就让它继续迟到吧。”
“那好吧,我会找机会还给你的。”
比赛完后,大长腿竟然径直走向葛咏歌,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学姐,我打得不错吧!替你报仇了。”
葛咏歌愣了一下,说:“嗯,你的球技半个月来大增啊。不过,你这么对付蒋木盛,他不会叫你难堪吗?”
“哎,没事的,他看到我赢,可能比他赢还要开心。他就是这样一个大度的人。”
“谁说我‘大度’,小子,你最近不得了了,把我弄得像猴子一样,满场跑啊。”蒋木盛走过来,拍了一下大长腿的头。
“嘿,哪里是我不对了,你明知道我就打高远球,就在底线那里站着不就好了吗?干嘛要回到场地中央啦。”
“这不是跟葛咏歌学的吗?有一次和她打球,她明知道我就打高远球,还蠢得到处跑。”
“这不是因为不确定吗?现在确定了。”葛咏歌笑了笑,原来他都记得。
蒋木盛惊讶地看着葛咏歌,说:“你确定什么了?你等等,我擦擦汗。”
葛咏歌继续说:“是该做出决定了。”
“啊?这个,大长腿,下一场比赛什么时候开始啊?”大长腿见势已经消失不见了,蒋木盛摸了摸头说,“我走了。”
“好,我等你。”
(二)
星期五的早上,是《局部解剖学》的实验课,轮到洪尘和韩竹轩主刀,洪尘直到老师讲完注意事项后,拍了拍脑袋,大吃一惊地说:“天啦!我忘记了我要主刀这件事情。怎么办?”
韩竹轩迅速地穿上白大褂,戴上手套,举着明晃晃的手术刀,冷冷地说:“那你就负责补刀吧!”
解剖到了一半,韩竹轩的头发散了下来,快要落到尸体上了,韩竹轩立马喊着在旁边观望的人:“你们谁有空,帮我扎一下头发好吗?发圈在我的右手边的白大褂里。”
葛咏歌听后,立马将解剖书夹在腋下,腾出双手,从韩竹轩的口袋里掏出发圈,给她扎了一个简陋实用的丸子头。下课后,韩竹轩抱怨到,是谁扎的头发,竟然扎歪了。
葛咏歌不好意思地安慰到:“嗯,是我扎的,当周围的人看着你的新发型时,都没有心思看尸体了,专心地盯着你发圈上的那朵向日葵假花,都在啧啧称奇。”
“葛咏歌,我想打你。”韩竹轩追着葛咏歌,两人在阴凉的解剖室走廊外奔跑着。墙上挂着的《大卫》的图片,他不屑地看着这两人。
下午的天气实在是太好了,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太阳终于舍得露了一面。中午睡午觉前,洪尘无意间提了一句,说是又要打比赛了,她把葛咏歌的黄色拍子借给了一个男生。葛咏歌惊了一下,急忙询问是谁借走的。
洪尘说是黄拍子原来的主人,她补充了几句:“如果他不还回来的话,你就用我的那块打前场的拍子吧!今天天气很好,下午我们去打羽毛球吧!嗯,好像时间不够,还是不打了,真纠结啊!”
葛咏歌的心思完全没有停在打羽毛球这件事上,下午,她还有很多计划需要完成,譬如,需要复习上午刚学完的解剖学知识,需要把一些文件交到学生办公室里,需要洗一下头发了,更重要的是,她的黄色拍子被它的主人以借的名义拿走了,她不确定,还要不要得回来。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也不敢奢求了。想了一会,就当作从来没有拥有过,放弃了。
起床后,洪尘说,实在舍不得这么好的天气,还是去打球吧!葛咏歌这时候已经穿上了笨重的大头板鞋,一看手表,时间不够了,为了内心越燃越烈的打羽毛球的欲望,她果断地放弃了下午的宏大计划,开始在头脑里迅速地推算着实施计划的其它时间,嗯,晚上十点钟就不去跑步了,先把文件交到办公室,然后把剩下的时间挪来洗头发;明天上午有空,就看一下局解和今天下午要上的《病理生理》。嗯,就这样决定了。
她费劲心思想要事情变得完满一点,可是,实际上它快要失控了。
她穿着大头板鞋,感到稍稍不舒服,不过还是背起了以前的那块用二十块钱买的旧拍子,和同样背着拍子的洪尘,一起奔跑在人群中间,阳光透过马路两边茂盛的香樟树叶,点点滴滴地撒在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的人群。
这时候,每个人的眼睛看起来似乎都充满着光芒,似乎心中都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等着他们去到达,他们始终迈着坚定的脚步,目不斜视地走向阳光覆盖的地方。
在人群中缓慢行驶的小车终于被保安叫停了,司机摇下车窗,看着从车边跑过的女生和骑着漂亮的山地自行车在人群中蜿蜒着前进的男生,笑了一下,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年纪啊。
在整整三节枯燥的《病理生理学》课里,葛咏歌都保持着极大的热情听着课,记着笔记,她坐在最后一排,对阔别已久的羽毛球充满了期待。
下午四点过十五分,第三节课终于下了,她看见坐在前排的洪尘着急地朝她走来,马上,她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话:“葛咏歌,我的一个同学,有很着急的事情要找我,我现在不能陪你去了。你先到体育馆去打着吧!我大概五点钟的时候来找你。”
葛咏歌还抱着一丝希望,她委婉地建议到:“这个,你打个电话给她,叫她到羽毛球场找你不行吗?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嗯,我试一试。”洪尘头也不回地折到前排的座位,掏出手机打电话。
葛咏歌慢悠悠地走向洗手间,完毕后走出来,想了想,竟然又折回去,把里面的毛衣脱了,想着待会和洪尘打球,肯定会很热的。
她刚走到教室后门,就看见洪尘冲出来,丢下一句:“我去旁边的教学楼了,我同学,就是小思思,有急事找我。”
葛咏歌一脸懵懂地站在门口,看着洪尘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她的右手臂上还挂着刚才换下的蓝色毛衣。这时,一阵风吹来,她冷得急忙走进教室,竟然看见韩竹轩在等她,她缓慢地把毛衣塞进书包里,韩竹轩在旁边着急地说:“葛咏歌啊,今天上午做实验的时候,班长把装着手术刀的那个抽屉的钥匙给了我,刚才我找钥匙,却找不到了。你能不能帮我到上午做实验的教室看看,是不是落在那里了?我着急回家,汽车发车的时间快到了。”
“好啊,你安心回家吧!我马上去找,我会及时回复你的。”葛咏歌笑了笑。
“谢谢啦,我先走了。”韩竹轩提着两个口袋,从后门急冲冲地离开了。
葛咏歌站在原地,思考着一个特别严肃的问题,待会洪尘会不会先到球场了。想了一下,她快速地收好书包,背着拍子,走到实验楼,还好上午的实验室还开着,走进去,竟然有其他的专业学生还在上解剖课。
葛咏歌一看,老师不在,也就放心大胆地进教室找了,还好其他人都围着尸体,根本没有注意到葛咏歌。绕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她就走出来了,给韩竹轩打了一个电话,说明了情况,电话那头传来些许哀愁的声音。
她挂了电话,突然不动了,面前是一个橱窗,橱窗里面挂着的全是学生的解剖实习报告,一溜烟望过去,里面竟然有四份报告都写着“夏冰山 2013级临床专业”。她看着报告里面细致的人体解剖图,一言不发,走时,掏出手机照了四张相。
(三)
她背着球拍来到室外羽毛球场,九个场地里看不到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倒是旁边的排球场很热闹,不时传来欢呼声。包里的手机响了,原来是妈妈的电话:“喂,妈,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重要的,就是突然想起,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记得去吃点好的。”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声音,好像是在菜市场。
“哦,不过我的生日好像不是今天。”
“今天是旧历的生日。”
“哦。我记住了,我待会去吃一碗牛肉面。妈,你也要吃好一点。”
“嗯,好吧!你现在在干什么啊?”
“和同学打球啊!你听……”葛咏歌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尽力地伸长手,让听筒对着旁边的排球场,过了几秒,她收回手说,“是不是很热闹啊?”
“你在打球?怎么这么快就接了我的电话?”
“哦,室友洪尘太厉害了,把我打下了,现在是另一个室友在和她打,叫作‘韩竹轩’。”
“那好吧!我挂了。”
葛咏歌手头有两个崭新的球,她担心待会打球不够用,故带了两个。她放下球拍,再四处搜罗了一下,竟然凑齐了二十个球,她看了看手机,已经五点过一一刻钟了。她自己对自己说,练完二十组小球就离开。
练到第三组的时候,一个穿着银色羽绒服的男生走到旁边的一个场地上,放下一筒球,然后把一副球拍挂在网架上,那球拍是用专业的灰色布袋套着的,上面有葛咏歌一直羡慕的一个标志——尤尼克斯,想着她曾经也有一块尤尼克斯的拍子——那块黄拍子,不过,毕竟是别人的,看来再也见不到了,心中难免忧伤了一下。
她在旁边装模作样地又练了两组小球,揣摩着对方的实力,思索着是否应该加入。那男生打完了一个电话后,也在场地上练球,葛咏歌看了一眼,男生的水平还不错,就鼓起勇气上去说,想要加入打单打。男生说:“对不起,我朋友来了。”
葛咏歌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棉服的胖男生走了过来,胖男生说:“潘东,你先和这个女同学打着,我去一趟洗手间。”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那个叫潘东的男生很不高兴,他脱掉了外套,对着葛咏歌不满地说:“来吧!打一局。”
葛咏歌没有办法,只好谦卑地站在他的对面,没有想到,葛咏歌顺利地打赢了三局,刚开始浮躁的对手现在变得更加浮躁了,当葛咏歌杀过一个球时,潘东大跨一步没有接住,他终于气喘吁吁地放下了拍子,说:“胖子怎么还不回来?哎,我们歇一下吧!”
两人坐在球场边,屁股下面垫着球拍的袋子。
“看不出来,你打得挺好的,你是羽毛球社的吗?”潘东喝了一口水,慢慢问到。
“以前是,后来退社了。”
“校队的?”
“不是。我就是一个打野球的,平时打着玩。”
“你在等人吗?”
“嗯,她一直没有来。”
“其实啊,打羽毛球最注重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了,天时,就是祈祷老天不要刮大风、下大雨、出大太阳;地利,就是要求必须有场地,有网,你看,被这破网和破线束缚了很久,一旦没有了网和线,还真不习惯——人就是贱,自由的时候不珍惜,被束缚的时候要怀念,束缚消失后又开始牵挂了;再说人和,他妈的,你总是要等那个死在厕所里的人。”
“潘东,你又在说我的坏话了!”那个去厕所的胖子突然在身后出现了,吓得潘东急忙站起来说:“大哥,没说你啊,你听错了,快打球吧!”
葛咏歌打球打到六点,愉快地和两个开朗的少年告别,她差点就忘记了洪尘放她鸽子的事情。
她跑到食堂,点了一碗小面,味道远不及马哥哥的黄豆面,不过,还是开心地吃了。
(四下一章 失眠是一条狗)
六点半的时候,她背着拍子准备回寝室,突然看见,在寝室楼大门的门口,洪尘挽着小思思的手在送别一个男生,那男生是耗子,耗子递给小思思一个精美的袋子,说了一句“生日快乐”,他走了几步,突然回头说:“七点钟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上自习吧!”
小思思提着袋子,微笑着表示默许。
洪尘在旁边说:“好,待会儿见,我回去洗个头发换件衣服就来,小吃街的油烟太大了,耗子,你刚才还洒了一杯啤酒在我的裤子上,我半个小时后找你算账。”
葛咏歌就站在不远处,她犹豫着要不要突兀地打一声招呼,这时,洪尘看见她了,高兴地朝她挥手说:“葛咏歌,你去打球啦?打得怎么样?体育馆里的人多吗?”
葛咏歌背着拍子走到她的面前,尴尬地说了几句,然后洪尘就很敷衍地回应了一下,转过头继续和小思思聊着:“这么说,昨天晚上是耗子给你买的药?你不知道,昨晚,我担心得不得了……”
葛咏歌急忙背着拍子,匆匆离开,身后传来洪尘的声音:“哎,你不用管她,她一向走路走得比较快……”
回到寝室,开门,果然又没有反锁门。地上随意摆着洪尘的运动鞋,葛咏歌踢了一脚,但还是弯下腰把鞋子整理了一下。
期末到了,体育馆准备室里还剩很多筒球,圣宝把它们分发给教练,以作为这一学期的辛苦费。洪尘有一筒,蒋木盛和大长腿都没要,把球送给了红尘。
晚上的时候,洪尘抱回来球,见葛咏歌正在洗脸,便高兴地递了一筒球给她,说:“葛咏歌,你看,羽毛球社发的,我送你一筒,以后咱俩打球就不怕没有羽毛球了。”洪尘大大方方地把一筒球摆在葛咏歌的桌子上。
葛咏歌从阳台走进来,认真地说:“洪尘,以后我不会和你打球了。”说完,她把桌子上的一筒球递给洪尘,“这筒球我也不要了,谢谢你的好意。”
洪尘尴尬地笑了笑,说:“怎么了?是不是因为今天下午我没有和你一起打羽毛球,你就不高兴了?如果是的话,我真诚地对你道歉,今天真的是小思思说有急事找我,结果我一去,她就拉着我要请我吃饭,原来今天她过生日啊!我是实在走不掉啊!对不起,对不起。”洪尘大大咧咧地对着葛咏歌弯腰道歉。
“这就是你说的那件所谓的‘急事’?”
“是啊是啊,还有,她说她这次羽毛球比赛赢得了女单第二,很开心,就一起庆祝了,于是请了耗子和我吃饭。”洪尘笑嘻嘻地说着,“你不知道,我们吃了烤鱼和烤羊肉串,本来想给你打包一份的,可是小思思不让,说‘冷了就不好吃了’,所以我就没有打包了。你不会生气吧?以后咱们还是一起打球吧!不然,我多孤独啊!”
“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孤独’,你甚至没有‘孤独’过。不是总有这么多人在等着你吗?小思思不能缺了你,蒋木盛不能缺了你,球队不能缺了你。”葛咏歌转过身整理桌子上的专业书,把书本摔得“啪啪啪”的响,巨大的声音萦绕在安静的寝室里,心脏也随着声音的节律而跳动,一下一下的,震得洪尘心惊肉跳。
葛咏歌把书本放好,继续说到:“自从你加入羽毛球校队以来,每一次,你都失约了。前一秒,你笑着说,咱们今天一定要打得个天昏地暗,下一秒,你他妈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因为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原因,不是你要找别人,就是别人要找你;如果没有人找你,你就肚子痛。我就一个人傻傻地守在球场,等你回来。”
“可是,我真的有急事。”
“急事?推掉了上午和我打球,说时间不够,下午有课,中午就又兴致勃勃地去看安老师教学了;看着旁边有人打篮球,说是学姐在打,想去交流一下学习,然后又跑去打篮球;实验课下后,说心情不好,然后又推掉了;今天的急事,就是去聚餐,喝啤酒。当然,这是你的选择,我没有责备的权利,只是,我希望你不要欺骗我,不要一直认为我都会在原地等着你来。”
“原来你都记得啊!”
“是的,我都记得。”葛咏歌走到床头,取出那个蓝色羽毛球袋,大声说着:“你总是问我,换了拍子,为什么不换个羽毛球袋子。因为我知道,我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正因为我忘恩负义,所以每次当我一个人站在球场中央,渐渐对你失望时,我都用球袋,一次次提醒我,你曾经对我的好。我怕一下子,就忘记了,那第一个球拍,那杯皮蛋瘦肉粥,那个凌晨十二点的鸡腿。我不等了,不想再和你打球了。”葛咏歌重重地把袋子扔在桌子上,刚刚摆好的书堆和堆在箱子里的羽毛球“啪”的一声,倾倒在地,散在葛咏歌和洪尘的脚下。
这时,洪尘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认真地对葛咏歌说:“那我向你道歉,诚挚地道歉。”
“我接受,去忙吧。”葛咏歌淡淡地说到。
“啪”的一声,洪尘关上门,背着书包,迅速地跑出了寝室。
葛咏歌静静地呆在原地,看着满地的羽毛球,心中又是失望,洪尘竟然没有时间听她讲完这一番话,甚至她忙得无法为自己辩护几句。过了一分钟后,葛咏歌才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寝室,打扫完后,她坐在凳子上,打开手机,做了两件事情,把辅导员关于晚归的处理发给了洪尘,然后把相册里冰山学长写的局解报告的照片也发给了她。这是葛咏歌心甘情愿地为洪尘做的最后两件事情了。
每一份友谊的结束都来得那么莫名其妙,就像葛咏歌和曾经的一个初中死党一样,只是因为一个晚上的不等待,便渐渐错失了一份友谊。先是失去了她手臂的温度,然后是亲切的面貌,最后是熟悉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用道听途说的消息逐渐拼凑而成的陌生的影像,以及现在身边新增的貌合神离的朋友。
现在,看着自己和洪尘表面的热热闹闹——可以牵着手,欢快地奔跑着上课,不用顾及其他人的眼光,把球拍长长的影子扔给走在后面的人。实则,貌合神离。仿佛只在某时某刻,我与你说笑,剩下的时间,即使擦肩而过,也会形同陌路。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幸运的是,接下来即将遇见新鲜的人,不幸的是,轻易地就辜负了某人曾经带来的温暖。
心理老师说,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就是把他或者她变成自己亲近的人。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肆无忌惮、毫无顾忌地践踏别人的情感和温柔。
葛咏歌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的友谊,或者说是她的玻璃心。它一次次地被洪尘玷污与欺骗,然后一次次地将它擦干净。现在她累了,她不想再用她的玻璃心对洪尘好了,它需要装上一层薄膜,这样,洪尘就不会再弄脏它了,她也不用担心心累了。她用薄膜示洪尘,没有温度,没有光明;只有冷漠,只有暗淡。
快乐的钥匙,她要牢牢将它握在手中。
洪尘走后,葛咏歌换了运动衣,去跑步了。她绕着操场跑了五圈后,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她,回头看,是蒋木盛。
蒋木盛跑过来说:“跑步啦?”
葛咏歌埋着头说:“嗯,有些负面情绪需要发泄一下。”
跑了一会,葛咏歌停下来,对蒋木盛说到:“你说,我怎么会喜欢上羽毛球这个需要两个人的运动,喜欢上别的,一个人就能做的运动不好吗?比如跑步、游泳、体操、武术,再不成,选个乒乓球也好啊!没对手时,好歹可以对着墙壁打啊!”
蒋木盛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说:“嗯……羽毛球也是可以对着墙壁打的。”
“哦,是的,我看见你打过。”
“不过,你说得很对,好像很多运动都需要多人,也许是不想让运动的人感到太孤独了吧!羽毛球也是,你一个人拿着拍子站在场地对面,或挥拍示意,或大声喊叫,或发球提醒,倘若对手的心思和眼睛落在另一块场地,沉迷于他人漂亮的球技,那你只好在这边等着,要不就离开。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够来回跑动,接住自己发的球。”
“是啊,真的很累,需要等待另一个人的回应。”
“哈哈,还是没有打麻将的人累啊!他们总是处在四缺一的尴尬处境上。”
两个人无奈地笑着,走在留学生小道上,上面有人发出吐口痰的前奏,“哦——”,结果他还没有吐完,就给深深地掐掉了,周围一下子陷入黑暗之中,旁边一个男生说了一句:“我靠,停电了!”话刚说完,楼上若干寝室发出各种兴奋的乱吼,还有人拿着手电筒往下照过往的路人,说着乱七八糟的英语。
葛咏歌说:“你看,这就是他们的舞台,这素质也太高了,难以企及。”
结果两人走到中国学生的寝室下面,照样听到各种尖锐的鬼哭狼嚎。蒋木盛笑着说:“咱们这边的人素质也挺高的啊!”
葛咏歌回到寝室,发现漆黑一片,她看见陈怡举着闪着微弱光芒的手机,蓝光在她的衣服上勾勒出淡淡的一圈光晕。她踩在凳子上,趴在韩竹轩的床沿,小声地说着什么。起初,葛咏歌没有在意,后来才听到小声的呜咽声。她保持沉默,不好问什么。
走过去,看见自己的桌子上放了一筒球,下面压了一张纸条,打开手机,靠着微弱的光芒看了看纸条,上面写着:“蒋木盛说,你每次都去看他打球,这是送给你的。”葛咏歌把纸条收下了,然后又把那筒球塞进了洪尘的抽屉里——她不想再和羽毛球队有任何瓜葛了。
葛咏歌洗簌完后躺在床上,她用QQ和陈怡聊了起来。陈怡说,韩竹轩和她的男朋友分手了,是许清川提出的,因为已经厌烦了。许清川已经删掉了陈怡的QQ,现在谁也联系不上他。对面的床上,依旧发出哭泣声。
早上起床的时候,葛咏歌见韩竹轩的床位上已经没有人了,上面的被子折得整整齐齐,桌子上的书包不见了,水杯也不见了,大概想快点忘记吧!
在这个停电的周末里,不仅没有电,倒霉的是,学校的水管也爆了,停水了。四个人并排坐在阳台看月亮,月亮很圆很亮,可是当不了电灯泡啊!
看了半个小时后,洪尘说:“月亮脸上的痘印我都数清楚了,咱们别在这里呆着,到外面去瞧瞧。”
“你们去吧,我不去。”葛咏歌说。
“留你一个人在寝室挺孤独的,同我们一起去吧!”陈怡看着葛咏歌,见她一言不发,就端着板凳走进寝室。
“我不去,我不怕。”葛咏歌缓缓说到,然后也端着板凳走进漆黑一片的寝室。
“你一个人该打不了羽毛球吧!”陈怡取出手机,打着光。
柔软的蓝光覆盖在陈怡的脸上,然后洪尘和韩竹轩也沉默地端着板凳走进寝室,靠着陈怡,与葛咏歌面对面,她们苍白的脸都覆盖在一片蓝光之下,用冷峻的眼神看着葛咏歌。
葛咏歌吞了一下口水,朝着那片蓝光说:“我再也不打羽毛球了。”
洪尘把手上端着的凳子重重地放在地上,闷闷地说:“那也不要去张望。”
陈怡见事情有点不对,关了手机,拉着洪尘急急忙忙地去开寝室的门,韩竹轩也立马跟上,陈怡关上门前,微笑着对立在黑暗中的葛咏歌说:“小葛,我们去去就回。”
三人去操场瞧了,回来看见有人提着水桶,里面竟然是清亮亮的水,提水的人指了指学校大门口的那一条美食街,说:“去吧,去那儿,那儿不仅没有停电,还没有停水。”
三人回到寝室拿桶,发现葛咏歌没有在寝室,可能又去跑步了吧,也没有在意,三人提着桶走向美食街,打算讨要几桶水,用来洗簌和冲厕所,结果,那家烤肉店的老板娘竟然要收钱,一桶一块钱。
洪尘拍了一下陈怡的肩膀,说:“走,咱们去马哥哥的店里接水。”
等接好三桶水后,马哥哥缓缓说到:“你们放假后,我就和你的姐姐回奉节,去结婚。”
洪尘微笑着,愣了一会,才说:“恭喜你,马哥哥,你想要的,最后都会得到。”
旁边的大长腿收拾好桌面,拎着一碗土豆丝炒饭走出来,洪尘看到了,说:“又是马哥哥炒的吧,我尝尝,手艺有没有下降。咦,马哥哥给你加肉了。”大长腿把炒饭递给洪尘,转而提起了她手中的水桶。
葛咏歌跑完步戴着帽子走到楼梯口,看见大长腿正从自己的寝室走出来,应急灯绿色的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大长腿好像路过路人一样路过她,葛咏歌心中一紧:“毕竟,只说过几句话,还不是朋友。”
她打开寝室门,陈怡高兴地说:“葛咏歌,咱们有水了,虽然有点凉,可是总比不洗簌好吧!咱们去小吃街接的水。”
韩竹轩吃着一碗热腾腾的小面说:“君子之交淡如水。虽然干净,但是不免太清凉了。”
陈怡拍了一下韩竹轩的头说:“吃你的面吧!”
那么理所应当,像空气一样呆在身边的电和水,一下子消失,所有人都感到措不及防。某些珍贵的情感,仿佛也在这个停电的周末断了线。不知等到星期一的时候,电会不会来,水会不会到。
在停电的周末里,所有的一切都像教室里的那些教学设备一样,百无聊赖地摆放着,在黑暗中等待电的到来。
(羊君小二:热爱文学,写文章践行“钟摆理论”:悲一篇,欢一篇,悲悲喜喜三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