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今晚的山风吹的有些厉害,请披上你的披毡,取出尘封已久的那支蜡烛点上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用不那么动听的口吻与有些苍白无力的字句说一支凡夫俗子的故事,你的那支蜡烛燃尽了,我的故事也就该完了。
尽考虑着死的事,是因为一直太过认真的活了吗?他说他喜欢烟花,喜欢那种昙花一现的感觉。他说一辈子太长,所以要把这一世永远的定格在21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曾经也是阿布和依依的誓言啊。可是就像海会枯,石会烂,誓言也终究顶不过时间,一年前结婚,一年后一伤一逝,是啊,谁说相爱的人一定会相伴到老!
阿布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懂事帅气阳光稳重。他关心自己的父母,也关心着身边的每个人。他几乎不和父母顶嘴,他觉得父母单单是把他带到这个世界,让他享受阳光雨露,蓝天白云,花开花谢,春去秋来,已是天大的恩德,所以他有义务拼了命的对他们好,他也觉得遇见和拥有是天大的幸福,所以也要努力的珍惜身边的人,也要努力的对他们好。两个月前,他送走了外公,外公病倒在床上两个月,这两个月他几乎寸步不离,一直陪伴着外公,喂他吃饭,给他喝药,扶他去厕所,外公瞑目后守灵的三天时间里他也一直在外公身旁,直到指路送魂出殡把灵床抬到柴堆上熊熊燃烧起来,他才怀着沉重与不舍的心情踉踉跄跄的返回。可能是这样的他,才让依依如此痴迷,不离不弃的吧。阿布和依依两年前萍水相逢,在一年的时间里他们相识相知相爱,在一年前20岁的阿布与18岁的依依喜结连理。他们互相体谅,互尊互爱,于他们而言,婚后的柴米油盐与婚前的玫瑰一样充满着幸福,他们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诉说着他们甜蜜的爱情。我一直觉得这一辈子如果能遇到一个懂你悲懂你喜,为你悲为你喜,即使他只有茅草屋,只有自行车,他没有那么高大帅气,但是他光明磊落,孝顺,有同情心,有责任心敢担当,积极向上,那么这一生遍足矣。我想他于她大概也是如此吧。如果一直一直就这样下去,大概他们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那天依旧光明媚,万里无云,微风轻轻地佛着。那晚村庄很宁静,夜空中繁星点点,不时有蛙名和虫叫。好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那晚,阿布和他的父亲吵的有些厉害,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愿意妥协,他的父亲怒的发紫,最后狠狠撂下一句话:“你怎么可以那样做,你去死吧……”那一刻,阿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一刹那心凉了半截。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和父亲这样吵,有生以来父亲第一次对他说这样的话,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些愤怒有些伤心还有一些愧疚。“死就死……”于是他夺门而出,摔门而去,恍恍惚惚来到一家药店,买了一瓶喝下去足够让人致命的药,手里拿着药,他有些颤抖。他的父母有些担心,但是觉得他出去透透气应该就回来了,所以没有多心。他拿着药来到屋后的一片空地,轻轻一拧瓶盖就开了,“呵呵,这是老天爷也在帮着我去死啊。”这时候他眼泪不禁夺眶而出,他闭上眼,举起药喝了一大口,这一口一下去,他开始有些迷糊了,他费力从裤袋里抽出手机,拨通了父亲的话:“我就要死了,在屋后的那片麦田里,来给我收尸吧……”手机从手中滑落,他倒在凉凉夜色里,依稀还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渐渐地,眼前开始黑暗了。手机从父亲的手里脱落,他用尽全身力气叫了一声阿布的母亲,疯狂向屋后奔去。把他抱上车里,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医院驶去……
他进了抢救室,父母心急如焚,心如刀割,在抢救室门口踱过来踱过去了一个晚上。他就那样无声无息地静静躺在病床上,直到第二天晌午,才开始有了一些动静。
依依自从结婚以后回娘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有些想念自己的父母,所以这些天她回娘家住了几天,本是打算和阿布一起去的,但不凑巧的是,这些天阿布有些事情缠身,脱不开身,她又想这些天去,所以就她一个人去了,今天她就回来了。回到家里,只有小姑子一个人在家,她突然觉得有些空荡荡的,结婚以后这个院子几乎每天人来人往,今天有些冷清了。她问了小姑子,小姑子只是说哥哥生病了,爸爸妈妈送他去医院了。虽然小姑子只是轻描淡写,但她却心跳的厉害,就直接坐公交车去了医院。到了医院,公公婆婆守在病床前,几天不见就像过了几个春秋,公公婆婆满脸憔悴。阿布依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依依这才知道了实情,失声痛哭起来。此后她一直守在她的病床前,阿木的嘴里鼻子上插着一条条的管子,他有时呻吟,有时挣扎,偶尔清醒,大多数时候就一直沉沉的昏迷着,就这样过着一个又一个白天一个又一个晚上。过了一个星期后,阿布终于清醒终于能够下床走路了。后来他的父亲去找算命的算了几次命,找了毕摩做了几次法。但是阿布并没有好转,在家呆了几天好了几天又旧情复燃,又急匆匆地送回了重症监护室,就这样家里医院的转移,不知不觉两个月就过去了,医药费达到了三十几万,这对于并不算富裕的他们家来说并不是个小数目,但是父母没有半点心疼,钱是身外之物,而命只有一条,就算砸锅卖铁也只想要阿布好起来。
看着日日夜夜守在病床前的哭肿了眼的父母妻子,阿布心如刀绞,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这么任性这么傻,他真的后悔了。如果可以,现在的他希望他没有喝下那瓶药,什么都没发生;如果可以他想早点死去,让自己早点解脱让家人也早点解脱,可是这些他都做不到了。严重的时候他的四肢被牢牢绑在病床上,脸部插满了管子,让他动弹不得。这些天他很想回家,他不愿意躺在这冰冷的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度过一天又一天。他哭着喊着乞求病床前的他们带他回家,他甚至问他们不愿意带他回家是不是因为治疗他花光了所有的钱,没钱坐车回去了,他说他包里面还有一些钱,让他们拿出来当车费带他回家,家人只能安慰他骗他再等一会儿就带他回家,然后这一等又是好些天……这次,他又有些好转,家人带他回来又请毕摩做了一次法,家里面亲戚朋友来来往往,他也一直微笑着,单单是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就觉得满足。这天凌晨五点,窗外已有鸡打鸣,再过一会儿,就该黎明了,可是他没能等到黎明的曙光,他选择最黑暗的时候静静地离开了,他走了,他永远的离开了。那一刻,父母的半边天,依依的半边天塌了,他们嚎啕大哭,他们声嘶力竭,惊动了整个村庄。
天亮了,他的尸体被装进了开往殡仪馆的车,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走在这条他来来回回好多次的路上了,这次他就不会回来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在彝族的习俗里,生老病死是正常死亡,家属是要给他厚葬的,收殓、丧集、守灵、出殡、聚食是一步都不能少的,也是要火葬在家的附近的。但是阿布不是,他是喝药死的,他是死的不光彩的,不吉利的,所以他的尸体是要送往离家有些远的殡仪馆的,他是要匆匆下葬的。亲朋好友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了,依依的家人亲戚朋友也来了,很快就聚满了殡仪馆。他的母亲他的依依被人牢牢地拉着,他的父亲签了字,他的尸体缓缓地缓缓地进了火化炉,接着烟囱里噗嗤噗嗤冒出了几股烟,他随着烟消散了,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会记得了。
依依才19岁呀,以后的人生还长着呢。按照不成文的习俗她是可以嫁给阿布的哥哥的,但是她不能,她不愿意,她心里只装的下阿布,现在阿布走了,她也该离开这个曾经充满她的幸福而现在又充满她的悲伤的地方了。她的家人把当时的13万彩礼退回给了阿布家,以后和阿布家就没有关系了。她是个贤惠的人,和阿布结婚的那天起就把公公婆婆当成父母般看待,阿布的家人也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一家人相亲相爱谁看了谁羡慕。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泪也流干了,她就要走了,离开这个已经生活了两年的家了。她抱着婆婆,失声痛哭,一直不肯放手,婆婆哭了,身边的人都哭了,公公一直说一直说过几天再回来收拾衣物,再住几天再走,可是依依的家人不同意,依依的妈妈早早就把依依的东西收拾好了,他们认为现在阿布走了,依依留在这里已经不合适了,要走就要走的干脆利落。依依留着泪挥挥手走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曲子弹完了,总有人要离场。这个世界总有不期而遇的温暖和生生不息的希望,也有太多的措手不及和无可奈何,我们唯有且行且珍惜。
夜已深,蜡烛要燃尽了,这支故事也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