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从教学楼南面绕回,那里有几株垂丝海棠,上两周已迫不及待萌芽,满树满树的骨朵儿密密匝匝,像无数张嘟哝着的小嘴,等着春风的亲吻。
若说梨花清雅高洁,像一位盈盈独立,不染风尘的女子,那垂丝海棠定是位一头扎进红尘,风风火火的市井女子。收到春风的信笺,校园里的花儿朵儿便各自使出浑身解数,在春天的大舞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垂丝海棠自也不会放过此等机会。
它才不管什么梳妆打扮的技巧章法,天气稍一暖和,便大咧咧从杆上枝上垂下一根根纤细的触须,那触须末端,必定挑着个暗红色的骨朵儿,只黄豆粒大小,却铺天盖地般,占据了你的眼眸。
“我要开花了!”
“我要开花了!”
冷雨凄寒里,它们只管张牙舞爪,向全世界发出赏花的信号,你的心里便不由开始期待,下一个暖阳中,它们大抵就已繁花似锦了。这些年来,它们确实也未让我失望过,于是,年年春日,我定会带着娃儿们一睹它的热辣缤纷。午后的暖阳下,我们曾仰起头,看繁茂的花朵一嘟噜一嘟噜在蓝天下恣意;黄昏的暖光中,我们曾坐在树下,感受花瓣纷纷扬扬飘洒的浪漫……喜欢垂丝海棠,恰是它的毫不忸怩做作,开就开了,从头到脚,热热闹闹,看似杂乱,却又无比鲜活热烈。好似无数穿梭于市井中的人们,尽情用自己的方式活他个痛痛快快。
去年复课,垂丝海棠花期已过,那个暮春的午后,站在树下,看着它满树枝叶婆娑,我知道即使在那个停滞的春日,它依然独自喧嚣热闹过,那才是它行走于世间固有的姿态,于是,我在心底暗暗许下,和它下一个春日重逢的约定。
这个春日,当它的骨朵儿又开始肆无忌惮迸发的时候,我曾带娃儿们驻足树下,我们说好下一周,挑个晴日,再来看它的笑语喧哗,可其间种种,竟让我们的聚会一拖再拖。
此刻,我在每一棵树下驻足,我竖起耳朵,细细捕捉它的每一声轻叹。只短短一周不见,眼前已是满地落英,树上虽看似一片热闹,但那一根根花蒂上挑着的花朵,好些已耷拉下来,一副不能承受的模样,还有些骨朵儿,还没完全打开,瓣儿上就有了暗沉的颓迹——在本该盛放的节骨眼上,春日的面目有点狰狞,连日阴雨侵袭,气温骤升骤降,垂丝海棠竟也饱受磨折。
花下逡巡的我,难免神思黯然,不知是为花,还是为近日遭逢的一切。正待转身离去,一阵清风扬起,枝条上下跳动,花朵微微颤动,一片片花瓣儿轻悠悠,打着旋儿,空中翩然起来……
眼前一切,如同梦中的幻境,神奇而迷离……
它们在挽留我吗?
它们想告诉我什么?
不觉间,脚下的叶瓣儿越落越多,而我分明听到了小精灵“咯咯咯”的笑声。花有期,人未负,从来盛衰有时,繁花满枝固然让人赞叹,此刻的落英缤纷又何尝不是另一盛景?既然没赶上璀璨夺目的盛放,那就安然驻足欣赏落花之静美吧,盛也罢,衰也罢,若都能以一颗淡然的心去对待,世间便也无处不风景了吧。
天还是阴阴的,偶有一丝阳光透过,那片片落花,竟也美得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