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凌风,凌是凌风的凌,风是凌风的风”,记得她第一次这么介绍自己,引起教室里面的一阵哄笑,早晨的太阳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地面上拉出一条瘦长而苗条的身影,她微红的脸显得格外神采风扬,清亮的眼神里面透着自信与开怀,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影响她,浑身充满着旺盛的生命的力。我好奇而羡慕地盯着她,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样。
不出意料,她果然是我的同桌,就一学期不到,我已经经历了三任同桌,不是我挑剔,而是我的同桌和我坐了几天之后就会莫名的的跑到其他人旁边去了,变成别人的同桌,美名其曰:“不耽误我每天认真用功”,这种借口就是连班主任也无可奈何。“那个四眼怪就知道看书,什么玩的都不会,就像个木头一样,跟她坐一起真是无聊!”。一次我在厕所里面听到外面的女生在偷偷的议论我,我有点害怕,害怕我身旁得座位会再次变得空荡荡的,凌风会和其他前任同桌一样消失,一想到这一点,那种仿佛被隔离的尴尬又开始刺痛着我敏感的神经。
我感觉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自己原本就不属于这里。父亲带着我一年前来到这所城市,我离开那片土地,有着我美好的童年,一起长大的朋友,还有我日思夜想的奶奶。犹记得我离开的那天,奶奶站在门口,略显佝偻的身影,挥着手,依依不舍,还有家里的小黄狗追着我的车跑了一路,慢慢的变小,直到变成黑点,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我讨厌现在的一切,爸爸,还有这个家。在我的记忆中,以前爸爸偶尔过年会回到老家,给我带点糖果、零食,待几天后匆匆离去,而妈妈,陪伴我的只有那张照片,照片中的她满怀怜爱的抱着我,而我,在傻傻的笑。照片中妈妈圆圆的脸蛋,笑起来右边有个小酒窝,身材高耸,而我完美的继承了她的小酒窝和身高。现在爸爸身边,这个矮小,满身脂粉气的女人,也绝对不是照片里面的妈妈。
来到这座城市后,我才发现以前我们村子是如此的小,有那么多新奇的东西,别人的衣服打扮可以那么漂亮,说不尽有趣的事儿,而我的记忆里只有那座苍翠巍峨的大山,山下宁静的小村庄,围绕着村庄的河,河里面欢快的鱼儿与稻田里面青蛙充满节奏的歌声。每天放学后,回到家,父亲回来之后,和我的话题永远只有学习,让我听话,好好复习高考,我感觉我就像一只陷入鸟笼的鸟一样,渴望着蓝天、白云。
我的思绪还在乱飞的时候,我耳畔响起一个声音,“这是专门给我留的位置吗”,甜甜的,带着一丝俏皮。
后面,慢慢的熟悉了凌风,而她,也是我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同桌。她说她很喜欢她的名字,像风一样自由,像风一样飞舞,像风一样流浪,无拘无束,没有什么能够束缚。看着她笑得样子,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里面充满着幸福的味道,仿佛对世间任何事都充满热忱。
她的生活理念也一直让我无比向往,而我也只能向往。她说,人生短暂无常,为什么不活的潇洒一点呢,世界上有那么多地方我们还没有去,那么多风景,那么多美食,我说:“真好,好羡慕”。她盯着我,充满笑意,“蓉,你也可以的,只是你顾虑太多,无法割舍抉择。”,我不可置否,心理对她说的生活的确充满向往。
在襁褓中,我们无忧无虑,没有意识,甚至在童年的时候,就开始被外界所左右,充满顾虑。读书的时候,为了父母的期望,长大后,为了家庭,为了老去的双亲,被死死的锁在他们周围。凌风不一样,她清楚的知道她想要什么。
距离高考前一个月,她偷偷的给我说,“蓉,我不想去读书了,世界这么大,我要去看看。”,我睁大眼睛看着她,有点惊讶,我知道流浪这个想法已经在她脑海中酝酿了好久,只是没想到在高考的前一个月,爆发出来。然后,第二天,果然没有看到她来学校。晚上,她母亲拖着步子,通红的双眼还残留着未拭干的泪水,央求我去说服她。我还未曾开口,她说:“蓉,你知道三毛吗?””不要问我从那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甚流浪,流浪远方流浪,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她轻轻的哼着调子,“我想要像三毛一样生活,人活着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活得精彩,外面的世界那么美。”,我不由得把想好该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我还没有思考这么深奥的问题,我只想到好好面临即将来临的高考,不要让本来就不好的父女关系因此雪上加霜。
她终究是走了,凌风。
我的生活重归平静,一个人吃饭,上课,复习到夜深。我无法分出神来考虑其他任何事情,高考迫在眉睫。
凌风走了之后,听说她母亲住院了,在迷迷糊糊之间还在念叨着她的名字,周围的人都说是被她气病的,说她是不孝女,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呢?
我想她,想知道她现在在干嘛。
不久,我收到了她的信,她说她在云南,大理。照片中的她穿着少数名族的服饰,娇艳动人,仿佛有一种东西,我从未见过,眼睛贼亮,闪着光芒。她说这边的天很蓝,云很白,白天可以去大理的街上晒太阳,晚上会在篝火旁边跳舞喝酒,那边有一群到处流浪的朋友,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感觉。在我的脑海中还是她披散着乌黑的长发,照片中的她已经丝毫没有稚气,丝毫看不出她清纯的样子,有点妖艳,但是很美,很美。
我在去往大学的火车上,慵懒的躺在卧铺上,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想象着她流浪的生活,她在异乡的阳光下奔跑,骑马,喝酒,丈量世界,有点向往,我终究是做不到像他这么肆无忌惮的活着。窗外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我脸上带着微笑,沉沉睡去。
在大学期间,我收到她百十封信,信的地址几乎都不同,她在不同的城市流浪,貌似都不会超过半年,她在信中絮絮叨叨的给我说一些她经历过有趣的事情,有什么美丽的风景,有什么特别的习俗,遇到什么有趣的人,自己的恋爱情况,我和她的感情没有因为没有见面而生疏,反而觉得更加亲密,更加知心。我的心仿佛也在跟着她旅游,体会她旅途中的喜怒哀乐。而我却依然活在现实里面,每天按时去上课,吃饭,兼职,睡觉。
凌风在信中说:“蓉,我恋爱了,我好喜欢他”,男孩是一个流浪歌手,白天陪着她去唱歌,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扑面吹来一阵风,都是自由的味道。晚上一起喝酒,吃烤串,看到月亮慢慢的晃,星星眨着眼睛,躺在一起,很温暖,我想和他一直这样,要是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啊。
过了一个月,她寄来的信没有提及男孩,只是说我又是一个人在漂泊流浪了,有时候会有点孤单,但是还好还有你在。
凌风就这样浪荡天涯,四海为家,她照例分享着她的喜怒哀乐,而我也按部就班的过着我的生活,像很多人一样,大学里面忙着考证,兼职,还有恋爱。有时候我在想,她活得的快乐吗?真的享受自由吗,享受这活着的意义吗?但我知道,我只是活着,像芸芸众生一样活着,除了活着还是活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每个人或许都曾经有过一个梦想,去喜马拉雅山上面俯瞰全世界,躺在死海里面思考人生,在撒哈拉大沙漠里面寻找生命的意义,呼吸着自由的风,想做自己喜欢的一切事情。
凌风的爱情就像她对一个城市的感情一样,总是很短暂,她有过很多男朋友,有落魄诗人,流浪歌唱家,文艺青年,帅气的导游,每次她都是兴冲冲的告诉我她恋爱了,后来都是由于各种原因分手,总是这样不长久,她同样也在不同的城市辗转流浪。
之后,慢慢的信件也断了,我感觉她离开了已经很久很久,从没有回来,我甚至觉得她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她可能只是我的幻想,幻想出另一个自己去代替我过去想要去过的生活。
但是我看到这一沓沓信件,还有她的照片,她是活生生的存在的,就像我想的那样肆无忌惮的活着,按照自己梦想,去流浪,去天涯海角,去追寻不一样的生命的意义。
让我吃惊的是,时隔五年,她回来了,她来到我的公司找我,那时候我已经大学刚毕业,找到一了一份合适的工作,计划过几个月和男友结婚。第一眼看到她,还是那么娇艳可人 ,只是多了一份沧桑,更显得优雅成熟。
见到她的时候,我有点恍惚,仿佛在镜子里面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只听得她喊道,“蓉,你怎么了?”我仿佛喉咙被堵住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听的她说,她去过三十三个城市,交往过7个男朋友,碰到过很多有趣的人,发生了很多有意思的故事,有时候碰到坏人,身处险境,碰到好人,化险为夷,看到过美丽的日出,见识过大海的浩瀚,体味了生命的坚韧不拔,但是我还是不知道什么才是生命的真正意义,至少我像梦想冲刺过,像三毛一样活过。
“我累了,我就要结婚了,我替你生活了这么久。”
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使劲挣扎着,当我再次醒来,发现全身被汗水湿透,躺在洁白的床上,鼻子里吸入酒精消毒的味道,门上写着‘人格分裂重症监护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