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村有工作的人太少了,只有学校里有两名老师算是正式有工作的人,村上的劳力除了种好地,大部分都靠做手艺吃饭。那时有铜匠、铁匠、篾匠、木匠和瓦匠等。才十五岁的他,国字形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两道很黑的浓眉,在宽阔的前额上向两边平射出去,上学不认真的他却有着一副好身板,让人一看就像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一样,家里条件不怎么好,兄弟姐妹多,父母商量着让他学门手艺,一来呢荒年成饿不刹手艺人,二来有个手艺家中的弟弟们隔个三年五载的,就能跟在他后面学手艺了。
他的母亲提着礼物把他送到师傅家,师傅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不错,是块料子,好好学”。别看他上学不认真,但他对木匠活却特别感兴趣。一开始师傅只教一些弹线和锯木头等基本的入门活计,他不等师傅来教,看师傅怎么做他偷偷地记,回家后慢慢地琢磨,他除了知眉头眼目外,手脚还特别勤快肯吃苦,帮师傅拉墨斗线弹墨,拉卷尺量尺寸,师傅吩咐他和师兄们把大木头锯开,他总是拿大锯让其它人搭锯,他虽然不识多少字,但只要经过他一过眼,一般的家具他都能七不离八了。只学了一年的时间,他就蒙着师傅偷偷地在家里置办了些简单的锯子、斧子、凿子、和刨子等木匠家伙,尝试着做一些简单的家具。又过了一段时间,他把家里屋后的几棵榆树砍了,刨刨锯锯做成了三门橱、五斗柜、四仙桌和四张椅子由他姐姐结婚做陪嫁。为了能帮家里一些,这时候的他急着想出师,当他妈知道后坚决反对,说三年学徒期未满不允许,也许是师傅有所察觉,有一天乘旁边没人在,师傅笑着跟他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骨子硬了,想飞呀?这一年多你也吃了不少苦,手艺学得也不错,再帮我干半年,提前一年让你出师,但这半年你要认真学,千万不能满瓶不动半瓶摇,有好多关门过节你还不懂我会全部教会你的。听了师傅的话他又认认真真地学了半年,这半年他收获了很多,不仅手艺越做越好,师傅也逢人就夸他,小木匠出了师也就出名了。
舅舅结婚请小木匠帮忙打家具,我和弟弟非常开心,因为可以帮忙拉墨斗拉圈尺,甚至还可以帮忙拉两下锯子,做饭的时候抱一大堆像洋娃娃头上圈发一样的刨花,到锅膛门口帮外公烧饭,这个时候也是弟弟最开心的时候,在歘歘的拉锯声中奔跑,跑来跑去滚到刨花里,浑身上下辍满了小卷花。小木匠干活非常卖力,一般人要干半个月的活计,他少用两天就能干完而且做工非常好,看到他前额和脸颊随着锯子的节奏淌下的汗水,小姨心疼地递给他毛巾,他偶尔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一下汗水,又继续拉动手中的锯子。后来,漂亮能干的小姨嫁给了他。
在十里八乡小姨夫的名声越来越响,他不局限于打家具了,还搞起了室内装璜。慕名的学徒托了各种关系找到姨父家,徒弟也多了起来,最多的时候记得吃饭一方桌坐不下,这可忙坏了洗衣烧饭的小姨,后来徒弟多了,姨父就把装璜的活接下来,让大徒弟独自带着一帮人马去一家把一单活干完,自己只负责照察照察,等快要结束时,姨夫来交货结帐。后来姨夫带着一帮人到大丰开了一家小型家具厂(其实就是家庭作坊),厂里整天锯声隆隆、刨花飞溅彻夜灯火通明,一干就是十几年,源源不断的票子进了姨父的口袋。他帮两个儿子砌了房子结了婚,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十年前小姨因为不小心跌倒了瘫痪在床,找个人服侍又不放心,姨夫想把厂子交给两个儿子,可孩子们有自己的事业不愿接手,他毅然决然地把厂子卖掉,回家照顾生病的小姨。
大个子的姨父虽然己经六十五岁了,但一生勤劳的他身板硬朗,现在还能抱得动小姨,冬天,天天背着小姨到外面晒太阳,每天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小姨找人多的地方拉家常。十年了小姨常年卧床,不仅身上没有褥疮还很少生病。家里人也常常舍不得姨父,他总是笑笑说“少年夫妻老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