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家,就不是家

回不去的家,就不是家

芷若一直耿耿于怀的就是与敏俊回家的事,因为晕车,因为农村环境差,冬天冷夏天热,还有蚊子咬,春秋干燥,而且还要干农活,比如秧花生、秧地瓜,收玉米、刨玉米劄子、喂猪等等。芷若不是不想干、也不是不能干,其实她是个顶热爱田园环境的人,喜欢庄稼人的朴实。可是当一切都被小农意识占领头脑,那么淳朴的田园氛围就荡然无存,只残余为己之私的时候,人与人之间也就剩可怜的面子了,然后彼此利用和排斥就把虚伪抬得很高,真实隐藏很深。

芷若记得每次回家要坐公交车一个多小时,火车两个小时左右,再坐小客车一个多小时,然后打车或者步行一个小时,才能到家,遇着车不顺,大半天就都花在路上了。芷若偏偏晕车事多,敏俊却总是尽量远离芷若,芷若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嫌自己事多、总不愿意在公共场合帮助自己;当离婚的时候芷若明白了,敏俊自卑,偏偏又好面子,或者不想引起他人注意,因为从小被训诫太多,缺乏自我。

芷若是个傻姑娘,一直相信敏俊说的话,直到四十岁才深刻领会到“画饼充饥”的深刻含义,也理解了敏俊一直在给自己画大饼,并且高举道德大棒,把芷若指挥得团团转。但芷若是真聪明,有大智慧,吃亏是福不是祸,人生总会给每个人真相和相应的回报,一时得意并不能说明什么,老来幸福才是真的幸福。芷若离婚之后,越来越觉得生活美好,享受生活的意味也越来越浓厚,做什么都充满力量,完全变了一个人,演绎了现实版脱胎换骨,向前看,生活多么美好!

芷若记得很多次回敏俊家的细节,当没有孩子的时候,两个大人怎么都好说,挤一挤,天气炎热、蚊虫叮咬、还有寒冷都可以忍受;在一次次回家的经历中,芷若是越来越坚强了,饥饿、晕车、炎热等等都把自己热烈急切的性格磨平了,越来越有韧性。当有了孩子之后,芷若担当更多了,怎么样都要照顾好孩子的,不能孩子难受了也没有一个诉说和缓冲的途径,守在孩子身边、被关爱、被安抚总好过就那么一个人死扛。为了把孩子晕车的程度降到最低,芷若就表现出坐车舒服的样子,孩子冷热都调整到最好,耐心引导玩个小游戏、讲个好听的故事来分散注意力,再或者抱着孩子睡觉,让她舒服一点,芷若却累得胳膊酸痛还一动不动;孩子坚持不住要吐,芷若就让孩子不要憋着、张大嘴,吐在芷若准备好的塑料袋里,再簌簌口........孩子情绪被接纳,常常也就挺过来了。但是每一次回家,芷若都包容了太多的情绪,但是也没处发泄,因为只要婚姻还在,又怎能一味抱怨和指责?除非离开才得以解脱吧!只要存在其中那就是死循环。

芷若特别记得有一年的冬季回家的经历,那个时候孩子三岁了,懵懂无知,傻乎乎地眼里只有妈妈,特别相信妈妈。敏俊忙着公司的事情,他的事是永远没有做完做好的时候,他要到腊月二十八九才带老婆孩子回老家;芷若想一想这回家过年的时间越往后推,车上的人会越来越挤,孩子这么小怎么弄?若是自己说不回家,敏俊肯定甩脸子,而且既然还是一家人,不回家过年似乎也说不过去,芷若是把敏俊当成一家人、把公婆当成一家人的,一家团圆该是老人们最开心的事吧!芷若并不想破坏这样的开心,总愿意成全,让周围的人舒服是芷若一贯的作风,自己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可是四十岁以后芷若发现这样乐于牺牲的人常常是最不幸的人,照顾了所有人的情绪,却根本换不回别人对自己的尊重,一味忍让和包容,只能让别人觉得你弱小好欺负,这是人性。四十岁真的是人生的转折点,也许上天就是这样安排的,让人通过社会和周围的人认识人性,然后成长,世上也没有什么对与错,只有成长和觉悟。

芷若那时可还执迷不悟的,或者说太没有自我,总觉得老人可怜,总觉得自己有责任维护家庭气氛,能让全家人满意是芷若努力的方向。芷若想着敏俊那么晚回家,那回到家也就是等着过年了,什么年货的准备和劳动都不参与,只让两个老人操持也是怪辛苦的,就想着自己带孩子先回去好帮忙置办年货。提前回去的话车还不那么紧张,孩子也可以多在老家呆几天,不必短时间内奔波、身体受不了;而且敏俊也不用着急回去了,愿意忙到几时就忙到几时,反正老婆孩子都回去了,也算敬孝了。芷若就开始着手准备回家的事情了,敏俊联系了一个顺风车。

芷若说:“你跟他说好几点哪里,越具体越好,我带着孩子不方便。”

“都说好了,明天九点,城西区高速路口。”

“你把联系方式给我。”

当敏俊给了芷若联系方式以后,芷若说:“你一定跟他说清楚地方。”

“行了,啰哩啰嗦的,你就放心吧!”敏俊表现得不耐烦,芷若只好不再说话了。敏俊经常这个样子,似乎自己说了话就权当事情成功了,不可更改、不容反驳了,芷若总是在说话中没法强势、毕竟一个女人很多时候是没有力量和柔软的。可是芷若总是不放心,总喜欢把话说得更直接了当,免得有歧义和误会发生,何况敏俊办过很多事情了,总办得不那么漂亮,落实不下去,让芷若跟着操心没够,但愿这一次没问题。

第二天,芷若收拾停当,早早来到了高速路口,可是到时间点了也没见到人影,芷若打电话过去,那人说得九点半才能到,芷若只好继续等。可是左等右等还是不见人影,再联系的时候,那人说已经到了高速路口,没见着要搭车的人,芷若说:“我在这里呀,你在哪里?”

“我们就在高速路口。”

芷若一想可能坏了,俩人说的不是一个地方,“你是在市区高速路口?”

“对呀,说的就是这里。”

芷若这里到市西区的高速路口还要打车去,估计也要一个小时,那人也不可能等那么久的,芷若感到绝望,心里顿时对敏俊失望之极。想到敏俊信誓旦旦的样子,好像这顺风车是自己的车,却还牛皮哄哄的,怪芷若问这问那。芷若只好说去不了,不搭车了,又想到这个司机说话也是没头没尾,想必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小伙子,办事不靠谱,不觉想起一句俗语: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也许年轻就是这样子不靠谱,只有经过岁月洗礼,人才能变得谦卑和脚踏实地。芷若不怪这个年轻人,只是觉得敏俊在自己千叮咛万嘱咐的情况下还是没有把事情做好感到非常失望,很是气愤地骂了几句脏话,但是情绪还是不能崩溃,毕竟要给孩子做出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样子才好,不然这么小的孩子也要承受压力。

芷若只好另想办法,坐上公交车到汽车站,再坐大巴回家;因为进入腊月二十,这道路上车多,交通拥堵,走走停停,晃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汽车站。来到汽车站同样的人满为患,芷若只好排到队伍里,等待轮到自己上车。已经中午了,芷若也没有胃口,又怕饿着孩子,拿了些饼干来吃,还有苹果。直到下午两点才坐上车,一路上孩子就累得睡着了,芷若庆幸孩子睡着了,不然要怎样的难受和劳累。孩子是好了,可是芷若抱着孩子,尽量让孩子舒服,自己就没那么轻松了,为母则刚,用到芷若这里是非常合适的。芷若不是很大力气的人,但是一个特别能坚持的人,尽量不改变姿态,尽量让孩子睡得舒服,此刻就是芷若的目标。说到目标呢,芷若又是一个很没有长远规划的人,只是做好眼前的小事情,缺少鸿鹄之志,多少有点目光短浅。

两个多小时之后又换成短途车,从市里到农村;又是一个多小时,此时孩子睡醒了,又饿了,全程要芷若陪着讲故事、做游戏和吃点零食。这样的环境,芷若没有选择,让孩子高兴一点,不哭不闹就是最好的结果。虽然芷若心里埋怨过敏俊无数次了,她也明白埋怨是没有用的,徒增自己的烦恼和痛苦,索性放下了,这样一个不管老婆孩子的丈夫,老婆孩子也可以不去想他关心他,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尤其是女人,是可以独立生活得很好的。芷若对敏俊的心渐渐凉了,婚姻让芷若懂得了什么叫心死,日积月累的失望真的可以消耗掉爱情、亲情、同情等等一切感情,最终连恨意也消失殆尽,那么就必然成为陌路。

车到站了,芷若带孩子下了车,五点多了,天色渐渐变暗,回家还有四五里路,芷若反而不着急了,回家回得人心都寒了。孩子饿了一天需要吃东西,芷若买了炸鸡和面包,想着一会儿要步行回去还是打车回去,心里想着自己带着孩子走在这人烟稀少的乡村公路或者小路上会不会害怕,毕竟天色已晚,可是如果孩子抵制坐车的话,也没办法,只好走回去,好在今天的天气并不太冷。芷若带孩子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巧了碰到一个村的五服内的兄弟,问候的时候知道敏俊没回来,只是我们娘俩的时候就说拉我们一起回去。芷若很高兴有个伴,不用走了,也不用坐汽车,孩子肯定高兴坐在拖拉机的车斗里。

很快回到家里,芷若是太累了,从早上七点多就忙忙叨叨回家,这六点总算到家了;芷若也不想说话,也不想跟敏俊回话,这个人倒是一个电话都没打来,芷若真服了敏俊这样当丈夫、当父亲!喝了点水,稍微吃了点东西,芷若又把床铺好,洗洗刷刷就和孩子睡下了,还没给孩子讲完故事,孩子睡了,芷若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芷若想着帮公婆置办年货,老两口却是不紧不慢的样子,什么都不着急去买;芷若当不了老两口的家,也不想当,也就逢年过节回来的几天,芷若乐得打个下手,干点活。可这时候没活干,芷若觉得自己怪多余的,自己为这一家人想得太多了,反而人家似乎都不需要,芷若越发感觉出格格不入和生疏起来,像个旁人。乡下的日子很无聊,又冷又脏,干什么都是一手黑,芷若从不嫌弃,但是如今却是想为什么可以温暖而干净的,自己却还要早早来受这个罪呢?

多年以后结束婚姻,芷若才明白自己跟敏俊一家就不是一家人,所以任凭自己怎么付出,总是隔着什么;是敏俊家的农村封建思想,还是自己工人家庭的公平真实;亦或是思想根源的不同,敏俊家常常活给别人看,芷若却常常要活给自己。也许回不去的家,就不是家,即使回去了,仍然生分得像个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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