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马路上遇见她的。
我被邀请去汉城参加一个由当地学生组织的研讨会,我正在写一篇关于心理学与神经学的结合治疗精神疾病者的论文,那边很多学生提出一些新颖的思想与我的观点正好不谋而合。所以我很欣然的接受了这次邀请。
下了飞机,男朋友崔智浩在机场接上我赶往会场。由于飞机晚点,我的时间比较仓促。我嫌他开车太慢,就由我驾驶车子在汉城的东郊马路上狂奔。
汽车穿过一片树林,转过清晨朝霞的余晖过后,我不知道她是怎样出现在我的车前的。我急忙刹车,下意识的向右猛打方向。由于速度太快,车子突然向右侧倾,我们陷入了一个泥坑。
我懊恼的双手砸在方向盘上,然后熄火下车,我要好好看看这个如幽灵般的小不点,为什么突然跑到马路中间?下车后我才发现她只不过是个小女孩,约么十多岁。一头凌乱的头发像是枯草一般,一件单薄的碎花裙如抹布一样挂在她的身上。车子没有撞到她,但她似乎是被吓傻了,如木鸡般呆立。我看不清她的脸,我走向她时,她正弯腰低着头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努力的朝我们车下面张望。
智浩很生气,走到小女孩跟前,大声的有点夸张地向小女孩吼道:“你没长眼睛吗?谁让你跑到马路上来的。你家大人呢……!”
小女孩抬起头来,我这才看清她的脸,这是一张完全没有水分的苍白木纳的脸。眼睛很大很黑,却给人感觉很空洞,眉间散发出一种郁闷的气息。这不像一个十岁左右小女孩的脸庞,我只看一眼,便觉得心中似是一口闷气逼近,一种很奇怪又很难受的感觉袭扰过来。
旁边的智浩见到女孩后,不禁后退一步。他转过脸看向我,与我目光相对,我看到智浩一脸惊恐。然后走过来对我说:“这附近总爱发生些荒诞的怪事,她没事我们还是先走吧。”
我很奇怪智浩话语里表达的意思,但我不理他,走向小女孩。
智浩却转身钻进车子,把头从窗口伸出来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饶过去赶紧走,你就要迟到了!”他说的很急切,仿佛他刚才从小女孩身上看到了什么让他害怕的事情,以至于他现在更像是在落荒而逃。
我没有理会他,虽然智浩现在很奇怪,但是我现在更担心小女孩的情况。她还是在向车底张望,我问她:“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在这里?”
她听到我的声音,转过脸来。枯黄的头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我依然觉得她很呆滞。我倒没有像智浩那样觉得她有什么让人恐惧的,但也隐隐地从她的脸上神态中读出一种幽怨的情绪来,让我忍不住不愿再去直视她。
我低下头,见她一双赤脚,在冰冷的马路上冻得发红,这时耳边响起了他的声音:“姐姐,我的球在你的车下面。”
我怔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讲中文的。那么她应该是个中国女孩吧?我望向车底,除了一只车轮还泡在水坑之外,哪有什么球了。
我问她:“在哪呢?姐姐没有看见呀。”她将头又偏下去,伸出右手一指说:“在那儿,你看在那个车轮子旁边。”
我被他的话语惊呆了,我俯过身子,顺着她的手指看,怎么也看不到有什么球。我看了看身边的女孩,站起身,走到车前,敲开智浩的车窗。智浩瞟了一眼车外的女孩,不耐烦地问我:“你跟她啰嗦些什么呢,你的学生可能都到齐了。”我按住他挥动的手,说:“我们先把她送走,把她留在这马路上,随时都有会危险。”而且,凭刚才女孩的言语来看,我怀疑她的神经是否有问题。所以我更担心把她留在这车流不息的马路上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
智浩很不理解我的做法,他的声音从车里传来:“你认识她吗?你要把她送到哪里去!这里这么多他们当地人不管需要你一个外国人来管?”智浩今天很奇怪,这不像他之前的为人。看到烦躁不安的他我突然想起了他刚才说的话,就问他:“你刚才说这附近的怪事是指什么?你来过这里吗?你对这里熟悉可以帮她先找到她的家人啊!”他听我突然问这个,眼神躲闪着我。呐呐地说:“我不知道,我是看新闻看到这里的怪事多。”
智浩的解释完,也不再多说什么。我“哦”了一声。过去扶起小女孩,当我触碰到她时,她微微一颤,然后站直了身子。口中仍然喃喃念叨着:“姐姐,我的球……在你的车下……”
我问女孩住在哪里,她茫茫然的眼神看着我,忽而指东,忽而又说是西。我遇到了难题,向智浩投去了求助的眼神,他却有点幸灾乐祸地嘲笑我。由于赶时间,我只好将小女孩送到了附近的警察局。并留下了我的联系方式,我希望他们在找到女孩的家人时能告知我。
智浩对我的热心程度感到难以理解,他觉得我不必要为此事自找麻烦。但我却觉得他在这件事上显得太小气了。以他以前给我的印象来看,他也是个乐于施善的人,这次他的举动言辞让人觉得反常。我只好想他是为我好,担心我的迟到会影响我的声誉——在韩国,迟到是极其让人生气和不礼貌的。但他不知道,我最近在心理学与精神疾病的论文里,就缺了一种像小女孩这种先天性错乱意识的临床例证。或许这个女孩对我的医学实践有帮助,而以我们的医疗技术,我也希望能帮到她。
我是在同学们的报告中途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他们说女孩的家人找到了。但她的家人不愿意我和他们有什么接触。只领走了人叫警察向我们表达了一下谢意。
我挂了电话,心中略有所失。脑中黯然地浮现出女孩那张泛白的脸,脸上一双漆黑的深邃可怕的眼睛。不禁一身冷汗。
我彷徨出神之际,一个学生走到我身边,问我:“老师,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我回过神来,大量了身边这个女孩子。她看起来很清丽可爱,斜刘海,还扎着辫子。很标准的学生打扮。所有的学生中,她看起来似乎要稍大一些,但扔不免一身清纯秀气。我对她摇头笑笑,说:“我没事。”
然后转过身整理我的稿子,她跟过来从背后拿出一沓笔记给我说:“余老师,刚才你的演讲,我已经做了些重要的记录,您看看有哪些不足的,请您帮我修正补充一下好吗?”我接过她的笔记,粗略地翻看了一下,发现她记录的都是我在演讲时提出的“心理压力与外界打击导致神经失常”的部分内容。
我有些诧异,问她:“怎么你只记录了……”
她很调皮地一笑,说:“余老师,我以前主修心理疾病学,现在要进入实习医院了。正像您刚才说的,我也意识到心理对医学的良性诱导性。所以,我很想跟老师学习您的成果。”
听完她解释,我恍然所悟。把笔记交还给她说:“关于心理治疗与物理医治的相辅性,我也刚进入实验性的论点阶段,目前还没有准确的案例为我提供证明。”她接过笔记,微微点了一下头。我继续说道:“你的笔记记录得已经很全面了,如果你对这方面感兴趣,愿意的话我们一起学习吧!”她听我说完,急忙兴奋地问:“那我是否可以跟你一起去中国学习?”我愣了一下,看来这个女孩对这门学习真的很投入。我想起一件事,就问她:“你下午有空吗?跟我一起去见一个人吧!”她知道能和我一起,爽快地点点头,然后愉快地扎进了学生堆里。这个活波的女孩子,从她身上我看到一种熟悉的感觉,她对学习与事情的认真劲有点像当年的我,我记住了她——李素妍。
我们吃过午饭,智浩才将车子开过来接我。我向她介绍李素妍时他眼光一愣,眼睛盯着素妍停顿了几秒。在那一刻,我忽然有点后悔带着素妍的念头。但这个奇怪的念头自心中一闪而过。
智浩转过头来问我:“怎么她……我感觉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好像我们认识的一个人……”
我问他“像谁呀?”
素妍接过话头说:“像谁呀,是不是像余老师呀?”
智浩果真把目光在我和素妍脸上转来转去,有些惊喜地说:“对对对,你们两个还真有那么点像。”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别逗了你,钥匙给我吧!”
他担心地说:“你还开?”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他只好无奈地掏出了车钥匙。
为了再找到早上那个女孩,我们向警察解释了大半天。后来把我早上的电话告诉他们,他们才想起我就是早上送那个女孩来的人。我把护照抵押他们才写给我一个地址,那是在城郊。我心中很纳闷:城郊离这里三十多公里,一个小女孩离家这么远,怎么过来的?
智浩对我还要找那个女孩很诧异,但他这次没有直接反对。只是听我说要不了多长时间就约定好他在车里等,我们去谈我们的事情。
我们来到地址所在,公路的尽头是一片树林,穿过树林居然有一幢西式洋楼,院子之外都用铁栏杆围着。院子很是宽敞,但草坪里杂草却很深,显然没什么人打理。我正在寻思怎样向主人说明来意不显得唐突,却发现栏杆向右转角处,早上见过的那个女孩正在那里玩耍。只见她双手平胸,手掌向外有规律的翻动拍打着。似是手中捧着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在往前抛。每抛一下,她的手又会向后弹一下……女孩重复地做着一个动作,口中格格地发出阵阵笑声。
我和素妍看着这诡异的一幕,虽是大白天却也觉得空气中透着一种怪异的气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