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这是还在上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的事吧。
“囡囡,快,再拔些薄荷来”奶奶对我喊。弟弟半夜没有征兆地发起高烧了,白天还活蹦乱跳的小宝现在蔫蔫地躺着,小脸红的异常,爷爷奶奶用薄荷叶裹了盐巴一遍一遍地给小宝擦拭身体,这是村子里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退烧的土方子。
院子里种了好一片薄荷,小孩们平常会拔着玩,深绿的叶片,清凉的味道,充斥了孩子们的童年。
小宝这一烧用掉了好多薄荷,眼看着越拔越少,高烧还是退不下来,爷爷奶奶围着小宝忙的团团转,我边拔着薄荷叶边颤抖着,又不敢哭,爸爸妈妈在外地工作,把我和姐姐弟弟放在爷爷奶奶家照看,叔伯的孩子也放在爷爷奶奶家里,现在闹醒了好几个小孩,姐姐照顾着几个小的。我不能哭。我不能添麻烦。
此刻特别特别后悔平常把薄荷拔着玩,我不敢跟爷爷奶奶说院子里薄荷快没有了,看着奄奄一息的小宝,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小宝就这样醒不过来了,很害怕很害怕,如果这个小讨厌鬼醒不过来了,怎么办?迅速把院子里剩下的薄荷拔光,放到备用的篮子里。
我想起村口有一片地生长着好多薄荷,从爷爷奶奶家到村口的距离并不近,夜已深,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偶尔听到深巷里狗吠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第一次一个人走,我是害怕的,可是我更害怕我的小宝醒不过来。
还好,一路有虫鸣相伴。
中
途径胖子家的时候,胖子家的狗蹲在门口看见了我,朝我大声吠,胖子听见了,瞧见是我,一下子来了劲,“咬她!咬她!去咬她!”,狗便跳出来挡住了路,胖子在学校最是讨厌,蛮横得很,但多次和我吵架都吵不过我,这回倒是给他了个“报复”的好机会。
若是换做平日里,我是不会怕的,偏偏是在这夜里,周围又没有什么人,头一回感觉到铺天盖地的无助,一边是高烧不退的弟弟,一边是凶狠的恶犬。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
大概胖子感觉到我的害怕,更是嚣张了,对狗喊“上!咬她!”,那狗真的朝我奔来,不过十来米的距离,眼看着就要扑到我跟前,下意识地跑,跑着跑着眼泪夺眶而出,直到听不到身后的狗吠声,才停了下来,蹲在地上,抱紧了自己的膝盖,把所有恐惧都哭出来。我知道弟弟还在等着我,我不能空手回去。擦干眼泪,往另一条路走去。去村口是有另一条路的,只是要翻过一个小山坡,路更黑,常听说夜里山上是有鬼的。怎样都好,也阻挡不了我要翻山越岭摘到薄荷的决心。
小山路确实很黑,连月光都不曾透过枝叶,有风划过,发出呜呜呜的怪声响,我却镇定极了,只顾着走我的路,向着我的薄荷,似乎嗅到了薄荷的清凉,竟无半点恐惧。后来回想起来倒是觉得怕,直到现在,那段路仍是我走过的最可怕的路。
末
忘了到底走了多久,那又长又黑又弯弯绕绕的路总算是走完了,再走一小段平坦的大路便到了村口,虽然是天黑,靠着记忆仍能摸索到那片长着薄荷的土地,错落着分布在杂草之间的薄荷发着光。是的,在深远的记忆里,那片薄荷是有光的,温柔的,神圣的,光。
回去的路也是小山路,手里提着满满一袋子的薄荷叶,手里还抓着一把,夜再黑也不可怖。
回到家,灯光里人影重重,小娃娃们大概是已经被姐姐哄好了,没再听见哭闹。“囡囡啊,囡囡!”,刚刚踏进门便听见爷爷喊我,赶忙跑进去,“跑哪去了!才回来!”,声音里带着责备,我把薄荷递给爷爷,爷爷抚了抚我的脑袋,由于小跑着回来,头发有些汗湿了。
爷爷奶奶继续用薄荷叶裹了盐给小宝擦拭身体,直到后半夜,温度才慢慢降了下来,恢复正常的体温,全家终是松了口气。
薄荷叶还剩了些许,拿去晒干,装在小纱袋里,挂在床头,成了童年里薄荷味的梦。
此篇根据朋友口述改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