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头,故乡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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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跟同住的阿汤去挂绿广场买些日用品,拎塑料包装袋的手被勒出两条红道道。我俩都是易出汗体质,挤公交车的5分钟里硬是湿透了整个后背,颇有些狼狈。但这种情景对于工作忙得几乎喘不过气的我们其实少之又少。

阿汤和我都是阳江人,毕业之后留在了广州增城某家企业做文案。耳边的家乡话有时让我恍惚,似乎两百多公里的距离缩短为仅是我和阿汤面对面的咫尺。我们此时应该是走在三环路的大润发,走在东风一路的天润广场,或者走在那窄窄长长的北门街。夏天里,大型超市逛满了闲吹空调的男女老少;街巷两旁标价贵得离谱的小店,你狠狠地砍价,然后故作离开,双方扭扭捏捏几个来回,总能顺利以你给出的低价买到东西。哪里都有那么一点相似,可哪里都那么明显的不同:在各地随处可见的连锁店,你一进门,工作人员一张口,便能生生地将你扯回这座异乡。

在增城见过有卖阳江桥牌豆豉,有十八子菜刀,但从没吃过猪肠碌,起码在这生活的5年里没有。初来时,我还很奇怪,为什么这里的人都不认识猪肠碌,难道猪肠碌不是跟肠粉一样,是各地茶餐厅的标配吗?“我们这里有肠粉粥,如果你只想吃猪肠,我去跟师傅说说吧。”有次有个小伙计提议道。

我哑然失笑,连连阻止,“别别别,你误会了。猪肠碌不是猪肠,猪肠碌里也没有猪肠。” 它是用大张粉皮紧紧裹着炒香的河粉和黄豆芽,再在上面撒些白芝麻,蘸点辣酱配合着吃便是美味。有的店铺还会在里面添些红萝卜丝或虾皮等。当然,这些解释我没有说出口,而那个伙计仿佛也不甚在意,又开始忙着招呼别桌客人了。念乡的人一道美食便是感动,仅说出名字,舌尖的狂肆就止不住地想要得到满足,这大概都是外乡人所不能理解的。他们的生活在这从出生时就开始熟悉的地方,我们的生计在这半路横插逐年了解,却依然感到陌生的城市。

逛完回到宿舍,天色尚早。手机连续震动了好几下,我叹口气,看来这周末的晚上是要加班了。点开微信,果然就看到了主管说,此次任务很急,也很重要云云。我迅速调整心态,也算是较高效率地完成了这次项目,而夜已然指向了12点。我极力地在窗台眺望,想着究竟哪颗星星底下此时正对阳江城的万福路。我家小区前曾有长长的一排宵夜摊,每每烧烤喝酒的嬉笑持续到夜里两三点。 在这里住了将近十年的爸妈,却是习惯了这种吵闹。这些年,有些档口经营不善,转让开了机动车店、牙医所、便利超市等等。他们倒经常失眠了。

爸妈其实一直不喜欢我留在增城,每次通话都落得挨批的反反复复。可我一有空还是会拨通那再熟悉不过的号码,每声待音都是心急,是心跳,是脱口而出的谈论生活二三事。后来,我听姑姑说,爸妈不管接到谁的电话,第一句条件反射,总是“囡啊,,,,,,”。我猜,每个异乡人的“家”里都有那被捂暖了的手机吧。

我关注的微信公众号有一半是阳江资讯类的,每天点开浏览就像醒来刷牙洗脸般自然。我了解着家乡发展的每步,可隔着年月始终无法及时紧抓那些逝去与改变。听说,家里的街坊们都换了一拨。 

永远穿一身蓝色的李阿姨,无论寒暑,早早地就去爬望寮岭,周末常给我送来各种糖水和点心,她很是疼我,老说想把我拐回自家里。听爸爸谈起,李阿姨前年去世了,病榻前还嘱托着儿孙要把祖传的阳江漆皮箱送给我。

邻居的小胖子,每天放学都来串门,把书包里藏着的鱿鱼丝、饼干、果冻、海苔通通掏出来,全部吃完,抹抹嘴才肯回去。偶尔还会求着我再去冰箱里给他拿点巧克力雪糕。胖子在我去增城发展的第二年也搬走了,只听说出了国,便再无消息。去年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弄到了我宿舍的地址,给我寄过来一大箱阳江的海产干货。他大概是站在吃货的角度,认准了我不管过多久,都吃不惯异乡的食物。

还有最爱放风筝的霖姐姐,每个重阳一大早敲门,拉起睡意朦胧的我,闹着要陪她去南国风筝场的温热至今留存手心。后来听说远嫁给了一个爱制作风筝的男人,几年前生了一对双胞胎,大的单字风,小的单字筝。不知在他乡,霖姐姐还会不会看到天上的“蜈蚣鹞”、“灵芝鹞”、各种“花草鹞”齐齐放起,自己的风筝还会不会因为人山人海与其他人的线交错旋转,然后再乐此不疲地追着看到底是缠了谁家的纸鹞,那用牙齿试图咬开凯芙拉线的傻傻模样又是否如旧?

是啊,年月在走,记忆渐渐变得不那么真切,可又不怠地持续叠加累积。也许有天, 我们拖着行李箱远去的背影足够遥远,他乡的回忆比故乡绵长。 

万物在变,包括故乡的景,故乡的人。

可不变的是,当我们在异乡忙累得喘不过气,故乡依然是想起时心暖的根。

可不变的是,在当有人问我来自哪里,我会脱口而出,“我来自阳江,一座美丽的海滨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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