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见的话,我们可以不去的。”
“从小到大,陪伴我最久的是外婆,我最佩服的是母亲,而我最喜欢的是父亲。虽然我的记忆被抹去了很多关于他的部分,可是存留下的那些已经够我一遍遍地怀念,怀念一辈子。很奇怪,听说了他还有另外的女人和孩子,这种感情也没有丝毫淡薄,我甚至还在为他找理由。我想他最爱的一定是母亲,那个女人只是他年轻时的一笔糊涂债,人不风流枉少年你说对吧?”我笑着看看鹰洋,向他展示我没关系。
“不管他爱过谁,我能肯定的是他最爱的那个人是你。他把零落给了你,即使你弄丢了也不忍心责罚于你。”
我感激地捏了捏他的手,他一把握住,很暖很软,那一瞬间我觉得在他的手心里藏着我久违的家。
见到白英英的一瞬间我的好奇和矛盾一扫而空,她看起来那么熟悉。好像我不是来找那个毁了我的家庭气氛的仇人,而是终于等来了一场相逢。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能感觉自己在用一个男人的视角,准确地说是用零的视角来欣赏眼前的这个女人。有一种女人天生下来就是直到死都会被人欣赏的,即使到了八十岁也有八十岁的风采。她就属于这样的女人。当然她也就40出头,可我的眼前却是一个可以称作少女的女人。她的五官并不如母亲的精致,她整个的人就像一幅氤氲的水墨画,你记不住她却也忘不了她。
我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父亲会爱上她,我想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尤其是当我发觉她的眼睛已经看不到的时候。这么想的时候我又觉得对不起母亲,这个骄傲的女人费尽全力做的一切好像还不如那双无用的眼睛得到的多。
“是谁来了?请坐吧,抱歉我的眼睛不方便,不知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御风的...儿子,我来是想知道父亲的过去。”
“儿子?!”她愣了一下,虽然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但那颤抖的睫毛仿佛在诉说着她此刻正在忍受的煎熬。
“是的,这把匕首你应该认得。”我把零落拿给她。
她接过来,用那双保养得极好的手抚摸着它,温柔仔细,充满感情。仿佛她此刻抚摸的不是冰冷的匕首而是父亲温热的脸庞。
“没错,是零落。他从没离过身的,你果然是他的孩子,连我也没有机会接近它。”
我和鹰洋相视一笑。
“我认识御风时候只有15岁,那是黄沙漫漫的塞外,他提着断魂,闯进我的世界,一个古道上酒肆,我是其中卖唱的琵琶女,那就是我到15岁为止全部的生活。
他当时正在追逐一个妖灵,那是个上百岁的灵怪,它将酒肆打得稀烂,我惊惧地躲起来,那时候我第一次看到御风,他的把柄黑色的刀甚至是朴素到丑陋了,可是拿在他手里却恰到好处,我很少看到修仙的人用刀尤其是这么难看的刀,可是他是那么好看,以至于我第一眼就认定他就是那种飞升的仙子。
灵怪的另一只触手从他背后迂回过去,眼看就要击倒他,我突然大喊出来:小心背后!
其实他根本无需我提醒,后来我才知道百年的灵怪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这么做却暴露了自己,那个灵怪的触手向我伸来,我害怕地闭上眼,一瞬间不知怎么回事,再睁开眼的时候灵怪已经倒在地上,而他就在我的面前,笑着望着我,“聽說你們這兒的葡萄釀和琵琶女是邊塞男人的銷魂夢,琵琶女我已經見到了,果然名不虛傳,不知道葡萄釀還有沒有?”
那一天,就在那废墟之上,我弹了一宿的曲子,他喝了一宿的葡萄酿,我们几乎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不用说了。
我跟御风在那片沙漠之洲上度过了我最幸福的两个月,我一直有隐隐的不安,因为我明白,像他那样的男人是不应该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琵琶女放弃一切的。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直到有一天,他跟我说他想喝葡萄酿也想听我弹琵琶,就像我们第一次相遇时一样。我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终于要走了,从哪里开始就该在哪里结束,不是吗?
那天晚上,月亮又圆又大,就像我们第一次相遇时一样。
我为她斟上第一杯葡萄酿,我低着头,不想让她看到我眼里的不舍与悲戚,我什么都不能为他做何苦再成为他的羁绊?
我弹着琵琶一首快似一首,他读懂了我的心事,我看到了他紧握酒杯的手溅上了血似的汁液,一滴一滴流到我心里。
终于他从后面抱住我,我闭上眼睛,弦却越拨越快。再睁开眼已是他披着星光策马而去的背影。
我盯着那个地方忘我地拨着弦,不知道自己到底弹了多久,直到弦断难以为继,我停下来看着周遭,曾经水草丰美的世界仿佛一夜之间离我而去,只剩下枯萎的红柳和白杨 ,黄沙万里。”
他想,怪不得她不显老,她有足够的养料供她回忆,别人是随着时间往前跑,她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向回缩,一直缩回到她18岁见到她情人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