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的结果不言而喻,第七宿舍还是没有逃过吃大餐的命运。
回到宿舍的时候,所有人看向罗富鹏的目光都是阴冷的。
甚至,詹梵心中闪过一个极为狠毒的念头。
但罗富鹏不以为然,他仍旧沉浸在老婆被碎尸的悲伤之中,全然感觉不到周围的气氛变化。
李飞醒来了,他看到舍友们的脸阴沉得几乎能够滴出水来,只感觉有大事发生。
他的嘴唇很白,整个人完全没有气力,看到枕边的水果和馒头甚至都没有伸手去拿的力量,只能努力扭着脖子张嘴去咬。
“隔壁的好好珍惜这两个鲜橙吧,过了今天可就再也没有了。”陆非对着空气阴阳怪气道。
“古有全村吃饭蛇,今有全宿舍吃大餐卡。”许小莲也说道。
“哼!”罗富鹏知道他们是在说自己,愤愤地哼了一声。
明明人家都失去了最喜欢的老婆,你们这群人还冷嘲热讽的,没人性!
“听说长得胖比较扛饿。”
“可怜了我们这群瘦子。”
“蔬菜富含维生素。”
“纯天然无污染。”
陆非和许小莲在那一唱一和。
詹梵推了推眼镜。
他看到了一个契机,能让大家联合起来的契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有了共同的敌人,即便是曾经敌对的双方也可以短暂联合起来。
而罗富鹏无疑很好地充当了这个角色。
很快到了中午开饭的时间。
大家中餐吃得很认真,因为过了今天他们就得整整一星期见不着馒头水果了,甚至下下个星期仍会继续下去。
李飞由于伤的太重不能起床,向教使申请后允许由舍友代为打包带回宿舍食用。
用餐完毕,詹梵回到宿舍,意外地发现陆非竟然没有提早去教室前等着,而是站在窗户前,对着玻璃挤弄脸上的青春痘。
“不怕脸上留疤?”
“人都快死了,还在乎那点疤吗?”
詹梵耸了耸肩,回到自己床铺上。
“为什么快死了?”
这时,一向不怎么开口的花笙突然问道。
“没得吃,当然就饿死了呗。”陆非的语气很丧,边挤弄青春痘边答道。
花笙轻轻合上那双美腻的大眼睛,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詹梵也同样察觉出了异样。
陆非叛变了。
或者说勾结上了外部势力。
因为第七宿舍本就不是一个整体,说叛变并不恰当。
按照陆非的性格,当他深陷绝境之中时,只会暴怒地大吵大叫,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淡定地演丧戏。
果然还是太年轻了,在这座危机四伏的丛林里,天真又中二的他除了将自己伪装成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别无更好的选择。
可是现在,他偏偏想要与狼食虎,真是赶着投胎还不自知。
这时,詹梵转头看了一眼正扭着脖子吃力啃食的李飞,一个计划浮上心头。
按照学院规定,受伤无法行动是可以暂时不用上课的。
所以下课之后,詹梵便直接赶往宿舍,因为他有话要和李飞讲。
“恢复得怎么样?”詹梵一只脚刚踏进宿舍,便开口问道。
“还好,死不了。”李飞的声音依旧虚弱,但语气和以往完全变了。
“所以,现在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了吗?”
“没有人性的地方。”李飞答道。
詹梵没有说话。
空气陷入安静。
“我想回家。”李飞道。
“谁不想呢。”詹梵笑了笑。
“那你有办法能让我回去吗?而且昨天电脑课我写的那篇作文会让我爸妈看到吗?如果他们看到的话肯定会带我回家的。”
“放下你的天真和不切实际的幻想吧,孩子。”
詹梵脱掉鞋子躺在床铺上,翘起一个二郎腿。
“你的作文不仅不会被你爸妈看到,并且来到这里的人几乎不可能活着出去。”
“怎么可能!杀人是违法的!”李飞情绪激动道,嗓音提高了好几十个分贝,几乎用光了仅存的力气。
“非法囚禁、虐待也是违法的,你看有用吗?”詹梵道 。
李飞沉默了。
“如果有学员死了,那他们要怎么向家长解释?这说不通吧。”
“受不了网瘾折磨,自杀了呗。”詹梵答道。
“这种理由家长能接受?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啊,怎么可能一点都不追究!?”
“追究又能怎么样?而且你似乎高估了被送到这里的孩子,在他们父母心中的地位。”詹梵似笑非笑道。
“什么意思?”
李飞感觉有些后背发凉。
“呵,不就是个不听话的小孩吗。如果他不听话,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不能为自己挣到所谓的面子,那这种小孩就当做不存在吧。”詹梵抬起头,眼神有些空洞。
“要知道在他们眼里,这世间的一切都不比上他们的面子重要啊。”
詹梵转头,看着李飞的眼睛,说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被送到这里来吗?”
李飞吞了吞口水,看着他。
“我祖父是解放军军官,祖母是个老北京人,两人在北京相遇相爱。奶奶有不少祖产,爷爷又颇有些小权利和人脉,所以很轻易就将我父母全部安排进了国企,并顺利晋升到中级管理层。”
“所以我也算是个小红三代和小富三代的结合体,从小成绩优异,并顺利考上北大。之后留学美国,成功拿到工商管理硕士学位。”
“这样的家世背景和人生经历在大多数人看来已经很成功美满了是吧?但命运就是如此喜欢和人开玩笑。”
“在上初中的时候,那个刚刚进入青春期荷尔蒙大爆发的年龄,我发现自己对班上的女生毫无兴趣,起初我以为只是年纪还小不懂这些,直到我上了大学才知道自己是个同志。”
“这让我感到很困扰,因为国内的传统思想和习俗对于同志有着天然而强烈的排斥和憎恶,我只能尽量隐藏自己,压抑自己。”
“直到我前往美国,在那个对同志相对包容的国度,我找到了自己的真爱。”
“为了他,我决定留在了美国,所以毕业后我去了旧金山的一家企业,我们收入颇丰,生活幸福美满,甚至考虑想要收养一个孩子。”
“但有一天,我在街上遇到了国内的邻居一家。他们是来美国旅游的,正巧看到了我和他走在路上。”
“所以,我是同志的秘密被公诸于众,父母像疯了似的跑到美国,指责我的肮脏恶心行为让他们丢尽了脸面,比老詹家的祖坟被人泼了粪还要丢人,他们都没脸去单位上班了!”
“但我的另一半已经是美国公民,我享有在美国的永久居留权,即便他们是我的父母也无权强制带我回中国。”
“他们愤怒却又无奈地走了,我以为事情会就此结束。”
“但我错了。没过几天,母亲发来信息,说父亲因为我的事病危了,希望能最后见上我一面,他们也原谅了我,表示不再干涉我的选择。”
“亲情的牵绊下,我回去了。在家门打开的一瞬间,一群身穿迷彩服的大汉扑了上来,将我死死按在地上。而我的父母身体并未任何不适,也完全没有原谅我,他们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骗我回国,然后处理掉我这个让老詹家蒙羞的污点。”
詹梵站起身,长长地叹了口气。
“所以,你现在还相信亲情能够战胜面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