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08汶川地震十周年。
网上铺天盖地的哀悼和缅怀——哀悼逝去的人们,缅怀那年的英雄。没有什么公众人物敢在今天发心情不错阳光甚好的状态,他一定会被不知哪里来的口水和唾沫淹死。
我对那年的地震一直没有什么深刻的感触。午睡被叫醒,昏沉沉跟着同学们跑到小操场,莫名其妙跟着大家一起默哀三分钟。我反应慢到默哀完才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教务处主任讲话中知道汶川地震了。汶川在四川。
我以为遥远的四川发生了8级大地震,我就可以不用上课了,至少这个炎热的下午可以开着教室的窗户了。
没多久我们就开始积累写作素材答题素材,一直到一年后的中考前夕,我们还在背诵着感动中国人物事迹。灾难带来什么了呢?它为广大考生带来了鲜活的素材——祖国、英雄、美德等等,不管作文题目是什么,我们总能用上这些素材,就像全国考生都在作文里写司马迁一样,我们写的是联系社会贴近生活的事迹啊。我们每天都在背诵,甚至还要评比哪个小组的素材更全更好。
升入高中第一年,在某一堂课上,老师在我们还反应过来时已经没了踪迹。之后一位漂亮的老师直言如果地震了她可是要先跑的,家里还有个两岁的孩子。这位漂亮老师美丽大方又很健谈,活力满满,很是得我们的喜爱。但从那之后,她的课上就少了很多欢快的互动。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在私下评价这两位老师。我也在某次小震后在笔记本上问自己,如果大震来袭,我会不会像我曾歌颂的那些英雄一样在楼板砸下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将其他同学推向安全区?会不会返身回来拉着行动不便的同学?我越写越快后来合上本子再也不敢打开了。
我可真怕那些年发生什么天灾人祸,让作文里那个弱小的自己无处遁形。
昨天像遥远的过去那样,细不可查,我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知道我没有改变什么,但我也真真切切的有了很多变化。我开始理解一些事,开始思考事物内在的关联,开始探究事件角度的多元和不可控。
我们曾在作文里一致批评某跑跑,歌颂小英雄,鼓励截肢的舞蹈女孩儿勇敢活下去,甚至赞美一头坚强的猪。两年后的那个男人如果不成家估计也不会感到生活对他隐藏的恶意,毕竟他背着亡妻的照片传遍了网络。被歌颂的人就该永远被歌颂,不能出任何差错,就像被唾弃的人永远得不到大众的原谅。
我们曾劝生者勇敢活下去,却没有告诉他们要怎样活下去,怎样忍住失去亲人的痛苦,怎样忍住残破身体带来的伤痛,怎样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擦干眼泪,怎样在生日纪念日中秋春节送出祝福?时间是一剂良药,但剂量用法又怎能从一而论?
我们曾欣赏某些明星,却在对方爆出丑闻时不加思考就瞬间倒戈,正名后默默叹一声惋惜又倒戈攻击曾经的敌人。这种事屡见不鲜,舆论的力量被走捷径的人用得得心应手。这也印证了很多人说的那句“错的是这个时代”。
身处浊世独善其身是自己的底线,但并不能用来要求别人。这个社会的风气是什么,就反映了哪一种套路吃得开,法不责众,错了大半数的人,你能像灭霸那样打个响指做一番清理吗?你顶多在脑袋里打个响指,将对方踢出你的生活。
一切赞美和批评都来得简单粗暴,我们在还不理解生活的时候肆无忌惮地批判,使得我们无法在成年后快速认清现实的模样。我们是第一代赞美者,是网络普及后第一代喷子,是第一代热衷故事反转的人,更是第一代跌跌撞撞唯唯诺诺没有自我的人。我们对好坏的印象都很刻板,对人的理解浅尝辄止,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和耐心去思考更深层次的东西。
但也恰恰就是这些弯路,让我们在明白生活的真实面目时有更深刻的感悟和理解,最直观的的就是我们是“倒戈”最快的一代。我们太能理解这背后的无奈了。这也使得我们更加宽容,对自己宽容,对别人宽容,对一切正在变好的事物宽容。
我们是该善良,是该感动,但若是这一切来得太过容易,它们也就越容易坍塌。就像当年受过关爱的汶川学生,有一些并没有过得很好。
无论如何,对于孩子,不能简单粗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