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2年。
游戏世界,落凤坡,一个拥有两轮明月的场景,天边月缘猩红。
一个弓手,衣着黑色英伦风的长衣时装,紫色的弓弦在指尖变形,血红色的ID在角色低血状态的呼吸下轻微起伏。一个红衣女子站在弓手后边,月光闪烁在树影间。
确实是个谈谈情说说爱的好地方。
如果弓手的对面不是一群同样残血的敌对玩家的话。
操纵弓手的玩家似乎心情有所起伏,在操作上输人一筹,而绿光一闪,角色形象部分数据化,内部数据遭到篡改,箭矢化作火红色的凤凰绚烂了整个夜空,黑色的羽翼在火中热烈,所到之处,尽为黑土。弓手的战力暴增,一声凤鸣秒杀全场。
开外挂了。
炽热的风扬起女子的长发,青色的发带忽上忽下。
一男一女站在桂树下,周围都是等待复活的敌对玩家,灰色的ID即将变得猩红,充满杀意。
两人没做交谈,弓手便消失了,应该是封号处理了。也就在此时,灰色的天空撕开一个裂口,一只白龙的脑袋钻出,利爪扯碎空间,漏出整个身体。白龙背上站了一个刺客,利落的行头,左手雷公,右手风婆,两把匕首,半尺青锋,杀气逼人。脚边一只白色的狐狸小心地蹭了蹭刺客的脚。
来晚了吗?刺客问女子。
女子脱离险境,便点了回城卷轴,一句话也没说。
刺客望了望满地等待复活的玩家,没下坐骑,转身走了。
整个落凤坡,安静了。
山东某城市,一个男生狠狠地将键盘摔在地上,扯开自己衣领的第一颗扣子,然后挠了挠自己的头,又把键盘捡了起来。
2012年的夏末,也是迎接高中生涯的夏末,男生抿了抿嘴唇,望了一下镜子里哭丧的脸。窗外是大人们在路口和楼道里烧开路纸,为第二天孩子们的开学做准备。
噼里啪啦的响声中,冲天的火光爬上四楼,钻进男生的卧室里,少年拉上窗帘,将月光和火光关在外边。
空旷的房间里,男生一人为自己开学做准备。
一个人,又将是一个人吗?男生在心里想,吊灯的光芒在眼中重影,光芒的十字在颓首的一刻旋转,一瞬间的迷离让少年轻轻地自问。大家要在一起这种承诺,对于未成年的他们,很简单,忘记就算了,过去了,记得也可以忘记,然后算了,最后成为过去,所有人一样的过去。
说可以永远在一起的,要么是骗子,要么是傻子。前者没有心,后者没有脑子。无论夏艺做哪种人,结果是一样的,话都是说出去的。只是做傻子的话,心里的负罪感可以少一点。分开,只是没想到罢了。
夏艺总是会因为一首歌哭。可他记不得那首歌的名字,甚至忘掉了那首歌的调子,歌词。夏艺只记得会为了这首歌哭,可什么也记不起。那首藏在小小MP3里没有名字的歌,随着好长的过去和黑夜,消失了。
2012,真的是世界末日吗?
外边突然暴雨倾盆。浇灭了所有的光。
浙江某城市。
偌大的房间里,一张大床靠在东南角的落地窗前,一个女孩倚着床柜,双腿卷曲,将膝上的笔记本轻轻扣合。女孩透过窗子看外边泳池里浮动的月光,旋即回头歪着脑袋盯着床边棕黄色的大熊抱偶。抱偶的眼角笑啊笑的,女孩也呆呆地笑了。
青丝绕指尖,你我终年不遇。
此时,湖南某城市。
一个职场打扮的男子夹着公文包,叼着烟,回到了廉价的出租房,打开门,昏暗的灯光下,女人笑着迎接男人,接下男人的公文包,引男人坐下吃饭。
男人大声地说自己在公司如何如何,这样那般,女人依旧笑盈盈地听着。男人讲累了,把烟屁股扔到地上,大口地吃着桌上的饭菜。
此时男人才抱怨自己从山东来这受了多少罪。
“我去趟医院,看看老赵他们怎么样了。”男人突然说。
“恩。”女人说。
“时雨,刚刚安顿下来,不跟你父母说一下吗?”女人说。
“不用了。”男人说。
“你那个弟弟呢?”女人接着问。
“他啊,”男人挠了挠头,“也不用。”
“你忘了你离开刘湾时他哭成什么样了吗?”
“不需要记得,他只要傻傻地生活就好,我这个做哥的会替他安排好一切。如果我当初不离开,再过几年,他将面对的,不是他能应对的。我一定会让那个姓安的,偿还我们夏家。”
沿海的某城市,就是少年所在的山东城市,刘湾。
一个普通的二线城市,所有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那个第二天开学的男生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身上有着普通男孩的热血中二,也带有土豪父母后天带来的孤独气质。男生的名字叫夏艺,一个女孩气的名字。长相普通,成绩普通,毫无亮点的人生并不期望出现什么亮点。典型的恋旧主义者,不喜欢改变,习惯顺从,然后在不知不觉中与别人错开距离,最后被迫习惯孤独。
微微中二,一直相信有那么几个人等着被自己拯救。
当然,也认为自己会在某天被某人的微笑拯救,并期待着这一天。
深夜里,夏艺独自坐在转椅上,听着钟声敲响一分一秒,等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QQ忽然亮起来,等着那个灰白色的头像。
可是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夏艺并没有等到那个微笑的拯救。
之后他习惯了孤独,却更加依赖身边的人。
夏艺打了个喷嚏,怨夜太寒冷。
夏艺嘟囔了几句,上床睡觉了。“尼玛,冻死爹了。”
长沙某处,开会的中年男人狠狠打了个喷嚏。还算宽敞的工作室里,灯罩将暖暖的光聚合在电脑上,程序猿们黑着眼眶,咬着可乐吸管,更新着第二天的游戏活动,应该是开学游戏活动吧。
哪个龟儿子说我?男人想。
男生在赶往医院的路上,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一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