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罗马》开始,就见镜头长时间对着水泥地面,水反复地冲刷,从倒影中看到一个露天的环境 ,我猜想着这一部分的意义。
七十年代的墨西哥,殷实的中产家庭,男主人是医生,开着辆和院子几乎等宽的轿车,每当他回家时,两个女仆一个开门,一个牵住院里的狗,这辆车轰鸣着拱进院子,妻子和一群孩子兴高采烈地喊着爸爸今天提前回来了,每个人的眼里都放着光。
当我在影院里听着这车的巨大轰鸣声,看着男主人反复倒车才终于停好车,难免有些狐疑,自己家的车库虽然窄,但每天进出不是应该轻车熟路哪怕闭着眼睛也能停到极其精准的位置吗,原来他移情别恋了,开车入库,映射出他魂不守舍的纠结。
美貌要强的女主人试图用孩子们对父亲的渴望和爱拉回离去的爱人,挽回支离破碎的家,她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来麻醉自己,掩盖内心的痛楚,女主人开着大轿车几乎把院墙撞塌,此时开车入库,映射出女主人独立支撑这个家的力不从心,快被撞倒塌的院墙也预示着风雨飘摇中这个没了男主人的家是否大厦将倾。
女主人竭力给孩子提供健康快乐的生活,她对孩子们隐瞒一阵事实之后,坚强地跟孩子们说我们要开始新的冒险啦!我们要适应生活中不再有爸爸的日子。女主人为了有更多的收入养家,放弃了本专业选择去出版社工作,孩子们说可是妈妈是化学专家呀,母亲说没关系,我发现自己也蛮喜欢出版社工作的,这也是一个新冒险。
我欣赏和尊敬这样的女性,无论处于怎样的境地,总能以苦为乐,给孩子们正面的教导和影响,这便是母爱的力量吧,母亲的韧性总是强大得自己都不敢相信。
孩子们欢天喜地在院子里捡冰雹,童年回忆在这个院子里太多,最小的男孩佩佩被哥哥嫌弃是胆小鬼,他躺在天台上模拟自己死了。妈妈说保姆哭是因为肚子疼,他伸出小手抚摸着保姆的肚子,叨咕着平时保姆哄他的一套民谣似的语言,安慰着保姆。哥哥姐姐在大海里游泳,他冲上岸来,编着脑海中的故事,他说未来的自己有一天在风暴中被大海淹死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善良的同理心让我感到他长大可能会是非常出色的作家。
片中的保姆,克莱奥,相貌平平,安安静静,她让我想到妹妹家两个孩子的菲律宾保姆,和片中人一样,单纯善良,真心把雇主一家当成了亲人,每月她会用自己的薪水给孩子买东西,甚至回到菲律宾后还指定自己农场的一头小牛说是将来送给孩子的礼物。
从克莱奥每天早晨亲吻爱抚着孩子,呼唤着小天使,把孩子从睡梦中叫醒,便感受得到虽然她私下里和另一个女仆也议论对女主人的不满,但却真心把孩子像亲人一样对待,这也在女主人遭遇家庭变故时对这家庭贡献了强有力的支撑。
克莱奥每天在这个家庭在孩子们身边忙碌,却也遭遇了一段始乱终弃的爱情,对方是共事的女仆男友的表亲。从医生的问话中可以知道那是克莱奥全情投入的初恋,是她唯一的爱情。克莱奥明白自己被欺骗了,一听说自己怀孕,对方连电影都没看完就逃跑了,但她还是不死心,又为自己也为尚未出世的孩子作了一次争取,结果还是徒劳。
克莱奥在家具店为迎接小生命给孩子买床,而孩子的父亲举着枪冲进家具店追杀街头革命战乱中的逃跑者,逃跑者被射杀,克莱奥惊恐中破了羊水被送进医院,产下死胎。克莱奥完全顾不上医生对自己的抢救,只是侧身揪心地盯着毫无声响的孩子,儿科医生喃喃地说这孩子还没来得及出生就死去了……
克莱奥好像再不会说话了,爱情没了,孩子也没了,她眼睛里没了光彩像是失了魂,虽然她也不清楚这不被爱情祝福的孩子将何去何从,但孩子的离去还是带走了她的全部活力。
沙滩上,女主人把孩子托付给不会游泳的克莱奥,佩佩许是预感到危险,他先上了岸,克莱奥一步三回头,嘱咐另两个孩子别往深海去。安顿好佩佩,听着他煞有介事地预言自己未来在风暴中被大海淹死了,克莱奥转身朝大海中另两个孩子的方向奔跑,边跑边呼喊着他们的名字。
海浪一次次没过她的头顶,她没有片刻迟疑,依旧向前,她摸到了一个孩子,继续迎着海浪喊着另一个,这是只有母亲才会有的举动,克莱奥似乎没看见一排排高高没过自己的海浪,只是不断向前向前,我紧紧攥着椅子的扶手,心里在喊停下来,回去吧,已经救回一个了……
人性的伟大有时可能就在我们以为最平常的人身上显现。克莱奥最终救回了两个孩子,也救回了自己,她冲破自己悲伤的桎梏,说出内心对自己婴儿的愧疚,她重复呢喃自己并没准备生他。克莱奥的母爱投到几个孩子身上,主仆二人为几个孩子撑起了一片天空。
那个我欣赏的孩子他没成为作家,他成了有墨西哥三杰美誉的著名导演,拍摄了这部获得120项奖项或提名的《罗马》。
影片结束时我又想起影片开始那段水反复冲刷院子的镜头,院子里的污水,狗的粪便,捡冰雹的笑声,父母开车回家的鸣笛声,全家眼里闪着光的笑脸,儿时头顶变幻莫测的天空,这或许是留白,或许是指被日子反复冲刷的生活,亦或许是被生活反复冲刷的记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