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庆林与小白吵得不可开交,庆林怒极,转头找杯子,小白眉眼高挑,把手边做工精致的一套青花瓷茶具推过去,冷笑,“要摔摔这个,我这没不锈钢的杯子让你摔着玩。”
庆林嘴角一抽,瞅一眼那套昂贵的茶具,冷哼一声,梗着脖子,背起手扭头就走,输人不能输气势。
这件事被小白记恨许多年,真是小心眼的大眼娃啊。
小白蹲在大树下数蚂蚁满心满肺的委屈,瞅着不远处的小餐馆嘟囔,臭老白,臭老白····散步的老太太散到树下,摸着小白的脑袋,笑得慈爱,“怎么了?小嘴翘的这么高。”
小白鼻子一酸,大眼睛满是泪花,添油加醋的控诉,老太太耐心听完,长长叹了口气,“这事呀,不怪庆林···”大眼娃眨眨眼,听老奶奶讲了一个故事。
庆林原本是结了婚的,妻子秀香是同村的,贤惠能干,与他一起靠双手开了这个店,前几年小店生意正红火,秀香又怀了孕,庆林满心欢喜,手把手做了家具,空出一间屋子添了小床,日子终于算是有了盼头,可哪知那时秀香日夜操劳拖垮了身体并不适合怀孕,百般不适却为了不让庆林担心都忍着,到了八个月的时候,店里忙的热火朝天,庆林不让她进厨房,秀香就偷偷趁他不注意添点水洗点菜。那天,秀香瞅见水缸空了,扶着腰提了桶水往里添,可到底是八个月的身孕了,手上力气弱,身子不稳,脚下一滑,“哐当~”仰面摔倒了地上,当时就背过气去了。
庆林听见动静赶过去的时候,就看见秀香身下缓缓渗透出血液,随着满地的水渍漫过脚边,满屋子都是冲鼻的血腥味。庆林当时脑袋一下子就炸了,紧紧抱起秀香就往医院跑,满身的血没人敢载他,还是派出所的小林经过,用警车一路拉了过去。
秀香打了催产针,在手术室挣扎了一夜,第二天,双眼熬的通红的庆林看着病床上妻女冰冷的身体沉默许久,没落下泪来。
庆林安静的给母女俩办了葬礼,办完葬礼第二天,庆林不知所踪,整整两天,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第三天,庆林终于出现,众人见他皆大惊,乌黑的头发中掺杂了缕缕白发,哀莫大于心死,一夜白头。
那之后,原本就少言的庆林更加不爱说话,更不爱笑,成日就穿着一身黑衣,听人说,那是给秀香母女俩守丧。
大家心口如一的谁都不提这件事,渐渐的旧人去新人来,这事也就被人淡忘了,庆林酒家一直开到了现在,没了当时那份心气,又是沾了血的地方,渐渐生意也就没那么好了,老人苍老的话语像初秋飘下的第一片落叶,婉转凄凉,”死人不做数,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承受痛苦。庆林啊,心里苦……”
故事讲完,小白眨眨眼,“啪叽~”掉了颗眼泪,抿着嘴转头就往小餐馆跑。
庆林坐在屋内,看着桌上的照片发呆,惯有的模样,小白一路跑到他跟前,大眼睛眼泪汪汪,扁着嘴,“老白,我饿了。我要吃青椒肉丝,多放肉丝,少放青椒。”
庆林愣愣盯着小白,突然就笑了,摸摸小白的脑袋,转身进了厨房。
小白很聪明,但是她起步晚,成绩就差了许多,拖累了班级的成绩,于是庆林就理所当然的被班主任叫去谈话,说是谈话,却摆足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姿态,语气像训斥小学生,庆林低着头脸上推着尴尬的笑容,“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小白给您添麻烦了,我文化水平低,教不了她……”班主任镜片后的眼里略过一抹轻蔑,笑的假心假意。
小白扒在门后咬碎一口银牙,看着庆林微躬的身形暗暗记了仇。小白本就聪明,又卯足劲非要争一口气,初中毕业的时候小白作为学生代表上台讲话,瞥一眼台下,班主任正整理着仪容准备上台,嘴角的笑容更加灿烂。
话到情深处,小白大大的眼里洒了泪光,“我最感谢的人是我的叔叔老白,他虽然读书少,还曾经因为我成绩差而被班主任责怪,但是却用尽他所有的力气来疼爱我,呵护我,别人都说父爱如山,我却觉得老白就是我头顶的天空,我一辈子都不愿飞出去的怀抱。”
话毕,掌声雷动,有些人悄悄抹眼泪,许久没哭过的庆林在人群里老泪纵横,没白吃我那么多的青椒肉丝。
班主任起身的姿势僵在原地,几个知道内情的老师一边瞧她一边窃窃私语,连校领导的目光也有意无意的划过她的脸,一张脸青白交加生生变了好几个色,狠狠瞪一眼犹自泪盈盈的小白,却是不能发作,用力挤着笑容,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憋出内伤。
古人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古有勾践卧薪尝胆夺故土,今有小白扮乖坑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