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的鸡心枣给你寄出去了,明天到,你记得收啊。”
爸爸昨晚打电话说家里的"鸡心枣"熟了,要给我寄点吃,要了我的邮寄地址,今天九点左右就接到爸爸的电话说已经寄出了,还给我发了快递单号。老爸,您可以多睡会儿的,不用起那么早摘枣,估计你摘好枣到城里快递店都不一定开门吧。
说起枣子,我有一段长远且深刻的记忆。
爸爸给我寄的枣,名叫“鸡心枣”,因外形长得像鸡心而得名,学名叫什么我并不清楚。这种枣子皮薄肉厚清脆香甜,在我小时候可是一顶一好吃的枣。
这种枣最初是外公在种,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据我所知,十里八乡都没有种这个品种的枣,别人家的枣吃起来又酸又干。因此,我小时候吃枣只吃外公家的枣,别人家的枣长得再大再好看我都吃一次上一次当,一点儿都没有外公家的枣好吃。
“鸡心枣”产量低,外公作为一个靠土地生活的农民也只种了几颗自家吃。外公知道我喜欢,每年枣子成熟了都要摘好多顶好顶甜的"鸡心枣",挑一个周末起个大早,然后到镇上倒上两三趟车,送到我家给我吃。暑假里也最喜欢去外公家,每次去了外公在地里干活儿,我就坐枣树下吃枣。我跟外公说我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孩,因为我有世上最最最甜的枣吃,外公笑了,我也跟着笑了。
后来外公渐渐上了年纪,不再耕作,“鸡心枣”虽然好吃,但产量低,皮薄汁多且成熟在雨季,遇上雨天就容易开裂,卖不上价钱。所以接手外公枣园的舅舅家打算将枣园毁了种其他作物。爸爸知道我和妈妈都喜欢吃“鸡心枣”,赶在毁园之前要了芽来做嫁接。此后,我们家就是自己有枣树的人家了,再也不用外公背着枣子转上小半天的车来给我们送枣了。
家里有块闲置的地,平常没有人打理,爸爸全都种上了枣树。爸爸说,枣树有刺,这地里平常没人来,种枣树可以当果树有得吃,也可以当栅栏省得被人觊觎,即便小偷来偷,也不好偷。听上去好像挺有道理,但后来那一个个暑假回家摘枣子的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道理。
家中枣园开始挂果的时候,我大概在上初中,弟弟还小,大概是上幼儿园的样子吧。那几年里我最怕暑假,因为还没考期末考爸妈就要告诉我,等你考完试枣子该熟了。是啊,枣子熟了,我就得摘枣卖枣啊,我一点儿也不想考期末考,考完期末考就意味着我要下地摘枣了。
爸爸要上班,妈妈要开门,所以摘枣这事儿只能是放暑假的我。于是,每天早上5点多就起床,洗漱完毕吃过早餐后爸爸就把我们(我和弟弟,有的时候有爷爷奶奶)送到枣子地,爸爸则折返回单位上班。然后,我们一天的摘枣工作就开始了。
弟弟小,放家里也没人顾,就被一并带到地里。弟弟拎一只小桶,我们摘一会儿他就来帮忙运一回,运到路边的大筐里。虽说是小桶,但也有半个弟弟那么高,弟弟得双手拎,迈着小短腿,绕过杂草从,躲过枣子刺,一步一步往前挪,像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猫。
我个子也矮,枣树比我高,我也只能把触手可及的树枝上的枣给摘了。那些摘不到的......摘不到就摘不到吧,毕竟咱们家也不是靠田地过活的人家。用爸爸的话说就是,让我们去摘枣,一是不摘可惜了,二是为了让我们姐弟俩从小体验生活,体验农民之艰辛,体会一饭一食之不易,往简单了说就是,自个儿想明白了是想读书还是回家干农活。其实我想得很明白了,我想读书,但爸爸说暑假里干点农活也不耽误,所以,我书也读了,农活也干了,我觉得我肯定是被爸爸骗了。爸爸理直气壮地回我,“小孩子不都是被骗大的。”
别看那枣子一个个皮光水滑的,但枣树上有刺!嫩枝上有小刺,老枝上有大刺,有些大刺少说也要有5厘米左右。所以,枣子得用手一个一个摘,一点马虎不得,毕竟哪怕慎之又慎每年摘枣被枣子刺扎也是在所难免的。起初,白天摘枣,晚上挑刺,但后来晚上回到家太累了,所以基本上每年的枣子刺能当场拔的当场拔,拔不出来的先攒着,等枣摘得差不多了养足了精神慢慢挑,一挑起来小半天就没了,挑完了两只手千疮百孔。
我喜欢吃枣,喜欢吃“鸡心枣”,但自从我家种了枣,并且让我暑假去摘枣后,我对枣就渐渐失去了兴趣。不是因为拥有了就不懂得珍惜,实在是因为吃太多了。早上六点左右进了枣园就开始摘枣,地里交通不方便,没有外卖也做不了饭,我吃冷饭胃又要疼,附近没有店,所以午饭是没得吃的,饿了,就吃枣,饿了,就吃枣,饿了,接着吃枣。等爸爸下午两点半下早班,去集市上买了米线打包,然后再送到地里给我们,已经差不多下午四点了。一天如此,两天如此,一个暑假如此,又一个暑假依旧如此,摘枣的日子里天天如此,吃枣吃到吐,但饿了也还是只能吃枣。
爸爸把“午饭”送到后,我们开始吃饭,爸爸则开始把枣子装箱打包。等我们吃好饭,爸爸也打包得差不多了,有装不满的箱子就再摘会儿,要把当天带来的箱子都装满。所以,如果白天顶着大太阳的时候偷懒了,晚上就有可能要摘到天黑。天黑的话,更容易被枣子刺扎!
摘完枣,装好箱,打包回家,开始做晚饭。吃完晚饭后又要把枣全都倒腾出来晾开,否则容易坏。每天倒腾完枣子上床已经凌晨,累得叫累都叫不动,倒头就睡。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心想要一个哥哥,这样就有人能顶在我前面。可是没办法,我只有一个弟弟,凡事都得我顶在前面。
如果前一天摘了枣,第二天就得起得更早,因为要把枣子再次装箱后送到市场上去卖。我们凌晨四点左右被妈妈叫起来的时候爸爸已经在装枣子了,我们洗漱完就帮忙把枣子搬到车上,然后爸爸载着我们去集市上把枣子卖给水果贩子,这样就可以省了零卖的人工和时间。虽然我中学的时候个子不高,体型也瘦小,但力气可不小,我一直觉得是我搬枣子练出来的,毕竟一箱枣子少说也要有十几二十几公斤,我一天搬上搬下可要来回好几趟嘞。哦,我更想有个哥哥了。
卖完枣,吃过早餐,爸爸再次将我们送回枣子地,然后折返回单位上班,我们日复一日的摘枣工作便又开始了。
我家种了枣树后枣子成熟了也会给亲朋好友送一些,大家都夸好吃,可就是总爱我问一句,“可好吃了,你怎么不吃呀?”我......我天天吃的呀,当顿吃的那种,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反正只有枣子可以吃的那种,所以,能不吃的时候就不要再让我吃了吧。于是,我对“鸡心枣”的爱就这样渐渐被磨灭在一个又一个暑假的一顿顿“饱餐”中。
终于,几年后爸妈体谅我暑假摘枣辛苦,正好遇上个外地老板看中了我家的枣子地,便全都承包给老板了,我每年的暑假摘枣活动才至此终结。时隔多年,大学毕业已经工作的我,有一次回家要下地,我翻出了当年下地的鞋来穿,竟然在鞋底拔出了一根7厘米长的枣子刺!欲哭无泪。对了,不要问我为啥一把年纪了还能穿上中学时候的鞋,这不是很明显的因为姐姐我就没长过个儿嘛!这个话题挺令人伤心,不继续了。
后来,外地老板没干几年就回老家了,退了租,枣子地又回到了自家手里。可是那时候市面上已经更新了枣子的品种,比“鸡心枣”好吃的品种渐渐多了起来,爸爸妈妈看顾不过来,弟弟上了学,我继紧张的高中后又到外地上了大学,暑假也不大得空回家,枣子地里的枣子树就只能任其自生自灭了,只在忙得开手的时候才会想着去地里看看,有熟的枣子便吃上几个,嗯,还是曾经的味道。所以,我保证,我家的枣子绝对纯天然、无公害,但......不保证没虫。
爸爸妈妈昨天去了枣子地,想来是爸爸得了一周的休息从香格里拉玩回来之后就没了去处,闲不住的他就往地里跑了,用爸爸的话说就是,“这是农民本性”。
感恩勤劳的爸爸,正常情况下别人家问的都是“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买。”我家爸爸问的是“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种。”所以,我可是一个很有口福的有农民老爸的幸福女儿,骄傲。
感恩当年暑假摘枣的经历,让我浅浅地亲身体验了一粒一粟的来之不易。枣子是爸爸种好的,我只是帮忙摘,帮忙运,帮忙卖,简单说就是爸爸耕种我摘取果实,但都还那么累,所以,如果从挖地种树开始呢?
感恩“鸡心枣”带给我的回忆,这里承载了三代人的回忆,长远、深刻且美好。当年外公不辞辛苦送枣给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后来爸爸为我们植下枣树,如今,爸爸将枣子远寄给不在身边的儿女。我想,明天收到的"鸡心枣",依旧是曾经的味道,一定会格外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