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画里众生相——读《俗世奇人•神鞭》

《神鞭》是冯骥才文集《俗世奇人》里的中篇小说,以清末天津卫为背景,神鞭傻二和混星子玻璃花等人的恩怨情仇为主线,随着情节发展,各色人物粉墨登场,展开了一幅五彩缤纷的民俗画。

冯骥才,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挑山工》、《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泥人张》……很多人兴许听说过、读过他的文章。他笔下的人物,一人一个样,绝不雷同。就拿《神鞭》来说,有名有姓的二三十人,读者绝不会把同为混星子的玻璃花和死崔弄混淆,也不会分不清做生意的冯掌柜、蔡六和杨殿起。该是谁,就是谁。

故事从天津卫的皇会开始。一年一度的皇会,总要出点幺蛾子。可这天是百姓难得的热闹欢庆日子,官府想禁也没法禁。这一年,侯家后里卖笑的飞来凤被干盐务的展老爷看中,收做小老婆。飞来凤,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有心显摆,拿着展老爷的钱大赏皇会上的卖艺人。原本是除了展家大太太之外的众人都乐得开心的好事,看热闹的看热闹,拿赏的拿赏。谁知飞来凤以往依靠过的混星子玻璃花不乐意,搬来个板凳截住皇会艺人,故意打飞来凤的脸。

玻璃花是天津卫出了名的狠人。出来混的时候被死崔拿斧头砍瞎了一只眼,愣是不喊疼,从此在黑.道上占了一席之地。此人本名三梆子,花了一只眼才有了“玻璃花”这个绰号,人称“三爷”。老百姓见了这号人,躲都来不及,谁敢招惹!皇会被截,众人敢怒不敢言。无论卖艺人如何求情说好话,玻璃花只是不理。正当场面僵住时,出来一个大傻巴。玻璃花如何将傻巴放在眼里,奚落一顿,见他有一根油光锃亮的大黑辫子,便要扯他摔个大跟头。这一摔,反倒把自己摔得颜面无存。

傻二,名副其实的傻,傻得跟郭靖似的。没人敢惹玻璃花,他偏要一头撞上来,撞得自己再也没法过安宁日子。傻二的辫子功是家传绝技,原本无人知晓。皇会上,他一时看不过眼,低声下气地求玻璃花高抬贵手,让大伙儿过个好节。玻璃花要是不抓他的辫子,兴许后面那些事都不会发生。但他既然露了功夫,打了玻璃花的脸,这事就没完。玻璃花为了找回脸面,誓必找帮手收拾傻二。找的帮手名气越大,傻二的名声就越响,因为没人能对付他那条“神鞭”。习惯了默默无闻的傻二,对这些变化无所适从。

损了脸面的玻璃花躲在冯掌柜的药材店里不敢见人。冯掌柜人弱被人欺,把玻璃花当祖宗似的供着不敢得罪。他好欺负,他请的伙计蔡六不好欺负。蔡六几句话就把祸水东引,让玻璃花离开药材店去找傻二寻仇。掌柜弱,伙计奸,药材店易主是迟早的事。

陪着玻璃花找傻二寻仇的是死崔,蔡六能把玻璃花赶出药材店,一半是死崔的功劳。死崔早就嫌玻璃花分走了一半的保护费,只是不敢翻脸。趁着玻璃花被傻二打脸的机会大做文章,撺掇着两个人斗,反正谁败了,得益的都是他。死崔的特点是毒,出道前有人偷了他家的腊肠,他不动声色地买了新腊肠,掺了砒霜,仍旧挂在原处。毒死了小偷一家四口,官府治不了他的罪——他说他是用来毒耗子的,没叫人偷。死崔动动嘴巴,就叫玻璃花请动神弹弓手戴逵一帮忙对付傻二,顺便把戴逵一也拉下水。戴逵一不是傻二的对手。玻璃花又设法请了天津卫武林的祖师爷索天响。索天响说起功夫门派头头是道,听得傻二一愣一愣的。动起手来却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老脸也不要,竟然用刀偷袭。幸亏傻二的辫子条件反射似的打落了刀,没着他的道。

傻二的名声传到了洋人那里,日本武士托杨殿起请人约战。杨殿起黄皮肤黑眼睛,长了一颗洋心。用玻璃花的话说,他是拿洋人的东西骗中国人,拿中国人的东西唬洋人,两头赚。杨殿起为了引荐日本武士佐藤秀郎,用一块表换了了玻璃花两个宣德炉。专抓辫子的佐藤秀郎没能抓住傻二的辫子,被抽得晕头转向。玻璃花的希望再一次落空。傻二胜一次,死崔就修理玻璃花一次,把玻璃花逼得在天津卫混不下去。

玻璃花狠归狠,论功夫比不过傻二,论心计比不过蔡六,论毒辣比不过死崔,论油滑比不过杨殿起。但是这人有一点好,够义气。他在外面闯了几年,赚了些钱,回天津遇上飞来凤遭难——展老爷死了,飞来凤被大太太卖回了窑子——竟然拿出所有银钱,为飞来凤赎身,娶做老婆。为了养飞来凤,玻璃花当了新兵混军饷,有了枪,又想起傻二来。

那几年,天津城闹义和团,死崔跟洋人告密,被义和团五马分尸。杨殿起先逃到租界,后逃到海外去了。傻二“神鞭”的盛名在外,被请进了义和团。他信了义和团“刀枪不入”,带着团民去冲洋鬼子的机枪大炮。一茬又一茬的人死在他眼前,傻二也被枪弹射穿肩膀、射断了辫子。捡了一条命的傻二没了魂,躲在岳父家。岳父找到冯掌柜为他求了生发秘方,傻二长出来一条新辫子,却再也不用辫子功了。

玻璃花找上门,要剪傻二的辫子。傻二看了他手里的枪,自己进屋把辫子剪了。玻璃花总算出了一口恶气,下次想找傻二麻烦时,傻二却失踪了。再次见面,是傻二请他比试枪法。玻璃花永远在原地混,傻二已经从神鞭变成了神枪手。鞭没了,神还在。

结局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时代剧变,人也在求变。傻二祖上被迫留辫子,创出了辫子功;傻二剪了辫子,练成了神枪手。玻璃花永远在原地混。比故事更精彩的是语言,原汁原味的天津话,土香土色的天津传奇,让不是天津人的读者也感受到了天津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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