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酆醒来前的七个小时。
“这里是哪里。”脚下的感觉像是草地,席酆睁开双眼,看到四周是黑白分明的世界,在黑白世界里,迷雾依旧没有散去。在自己身前,是一个十字路口,与自己先前被人一击捅穿胸口的地方一模一样。
“有人吗。”席酆像是自言自语,总之他知道不会有人回答他。
脚下汪着的影子形成扭曲的巨爪,黑暗如实质在他周遭蔓延开来,一点一点蚕食着仅有的白色。
“喔……我是死了吗。”席酆低头看向自己空着的左胸,那里原本有一颗跳动的心脏,但是现在只有错断开来的血肉和骨骼。“而这就是地狱吗。”
席酆有些愣神,朝前走去,不知何时,迎面走来一名披散头发,一身大一戴着口罩的女人。
她走到席酆面前,注视着他然后开口道,“我美吗?”
“不知道。”席酆如实回答,雾太浓,而且这个人戴着口罩,看不出来。
喔……口罩,席酆忽然想起某个只在怪谈里出现的人物。
“这样呢?”女人摘下口罩,露出两侧裂开直到耳根的血盆大口。
席酆眉头一皱,他往前倾仔细看了看。
她是不是没有刷牙?
“还好,不算丑。”席酆收回视线,只在女人脖颈处打量道。
“好了,恐惧感已经被剥离了。”裂口女突然回头朝后拍拍手,转眼间,屠夫,富江,阿廖莎以及伽椰子便从迷雾中走出。
除了伽椰子,她是四足扭曲爬动过来的。
席酆看她光着手脚在地面上爬动,不免觉得有些摩得慌。
五鬼一人相顾无言,席酆觉得鼻尖发痒,伸手挠了挠。
“虽然很唐突,但我们五个就是你这次面试的考官,要通过面试就要完成我们的试题。”裂口女率先开口道,在她身旁只到其腰间的阿廖莎则是好奇地看着席酆。
席酆则同样盯着阿廖莎。
……?
这人我认识吗,这些家伙好奇怪。
“你捅他的时候,就不会收点力?”裂口女小声嘟囔晦气,朝富江抱怨,“这怕是失忆了还是痴呆了?
”
“诶怎么说话的呢。”席酆下意识回骂,忽然记起自己似乎确实要来参加什么面试的。
对了,送纸人的途中接了通很奇怪的电话,然后上了一辆鬼司机开的车,最后把自己送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就失去知觉了。
按照那个女的所说的,面前这个面容妖治女人把自己捅了??
“可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答应过这个面试啊。”席酆有气无力道,不知不觉,他的神志有些恢复了。
“从你拨出那通电话的时候,你就已经答应这个面试了,而且你知道这个面试对于像你这样的普通人来说意义如何吗?”裂口女耐心解释,希望能从席酆眼中看出一丝期待。
“啊……什么意义。”席酆随意把刚挖出的鼻屎弹在地上问道,“和拯救全人类一样重要吗。”
裂口女眨了眨眼睛,然后回过神。
他刚刚挖出什么东西弹在地上?
见席酆欲走,裂口女朝前一步抓住他的手。
“不算全人类,但是我们需要你拯救。”裂口女直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我们需要你拯救?”席酆重复了一句,渐渐混乱的听觉收到了自己的声音,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拯救这种东西,总不是谁想谁就可以办得到的吧,那些临死前的人,谁会想到去拯救他们,能够有人希望自己能拯救他们,这种感觉真是怪异。
席酆忽然觉得没由来的疲惫,裂口女等鬼物就这么直直看着席酆,随后裂口女继续道。
“彻底乱了,现实和迷雾区,还有幻想区的界限被人打破了,那些圣人想借着这个机会把我们全部除掉,这不公平。”
“姐们,您做梦呢,讲得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席酆睁大眼睛,屠夫异于常人强壮的身躯和扛着的巨斧引起了他的注意。
怎么长得那么眼熟这些人。
“这是道门和佛门发起的比试,遍及所有东方的国家,你只有通过面试才可以获取这个资格。”
“问题是,为什么我非要参加这个面试,然后去那个什么比试啊。”席酆没好气地回答,似乎接受了自己暂时得陪他们废话这个道理。
“因为你是酆都的产物。”在黑暗中,最后一抹纯白即将被吞噬。
“无相和西方地狱已经被他们摧毁了,只剩下酆都,你就是酆都被覆灭前留下的所有意识。”裂口女讲着席酆听得懂又听不懂的东西。阿廖莎听着有些累,玩起了业火。
“等等,按你所说的,那些圣人不是有着自己该有的原则吗,难不成他们也会滥杀无辜?”席酆难得认真听,在一阵沉寂之中,富江开口道。
“滥杀无辜?在他们眼里,只要接触到灵类或是有一丝血气的东西,就要必杀。”
“这么说,我算是一个地狱生的孩子咯?”席酆有些不敢置信,忍不住低声呢喃,“这也太……炫酷了吧。”
“我们只能借助这个机会,在你身上豪赌一次,如果你赢了那整个迷雾区和幻想区的鬼物都可以存活。
”
“等等……你的意思是,我输了的话,我可能要被那些圣人搞死?”席酆瞪大眼睛,故作惊恐。
“你觉得呢?一个移动的人型地狱放在人间,你当那些圣人是白痴吗。”阿廖莎实在听不下去,漆黑的世界,最后一抹白色被吞噬干净,业火化作明灯,在黑暗之中散发红芒。
“再等会,既然你们都是我的人,那我为什么还要通过面试?”席酆此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在红芒的照映下变得有些透明,宛如电路板上的线路,道道灰色的网络贯穿在自己身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个会发光的十万个为什么。
“你的心窍已经被富江拿走,我们会代替你的心窍。”裂口女这次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光影开始变化,宛若透过云层的辐射落在席酆身上。
“最后享受一次拥有良知的乐趣吧,席酆。”席酆只觉双眼发黑,在最后意识溃散前,富江的声音自体内响起。
怎么……就没有一个国内的鬼呢。席酆不明白,意识彻底溃散。
江都的冬天,来了。
公园长椅上,沉睡许久的席酆终于醒来,睁开灰黑色的眼睛,视线一下子穿透数百米以外的空地。随后瞳孔微缩。
我为什么在这里。
如此清晰,轻而易举。
与此同时,还有嘈杂的人声。
“那个狗东西,凭什么命令我。”
“今天班级的女孩子打扮的也很漂亮呢,嘿嘿……”
“王渠那个废物,凭什么班长可以和他聊得那么来,狗屎东西。”
对面长椅上,一个脸色阴晴不定,身材健硕的学生正盯着手机屏幕。
席酆起身,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直直看着对面的学生。
那学生抬起眼皮瞟了席酆一眼,眼里露出一丝厌恶。
“恶心的流浪汉。”
学生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快步走开。
席酆眨了眨眼睛,灰色眼眸平淡得如一潭死水。
自己,可以听到别人的心声了。
只不过,自己还需要验证一个事情。
快步在公园中穿行着,行人渐渐变得稀少,温度随着时间越来越低,席酆哈了一口气,却是觉得身上燥热无比。
“喂,豪哥,对对对,是我,李文。”先前听过一次的声音再次在席酆耳内响起。
席酆一愣,随后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不是,不是这个。
自己一开始听不到的不只是这个人的声音,还有别人。
还有别人的求救声。
终于,在无限接近公园长桥旁的河边时,席酆听到了。
“救命啊……求求你住手。”
侧目望去,在桥底的空地内,男子一只手揪住女孩的头发,将她硬生生往桥墩里的内洞拽进去。
女孩拉住头发,脸庞浮现绝望和求救的神色。
席酆呆呆地在原地看了会,直到男子脱下长裤,才朝前走出一步。
对,是这个人的声音,我要……我要救她来着。
一个在绝望边缘挣扎求救的人。
一个即将丧失所有良知的人。
重拳砸在人身上和衣物脱落的声音在桥墩处窸窣响起,只要不往桥下看,不会有人注意到,更何况现在已经三四点,行人正是最少的时候。
男子将女孩的裙子扯去,握住她的脚踝抬起,准备欺身压上。
忽然,他觉得眉心猛跳,心头不免觉得一阵悸动。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一个衣着黑色西服,面色漠然灰色眼眸的男人正死死地看着他。
他吓得整个人软了下来,赶紧爬起一手提起裤子。
女孩拉下裙子缩在角落处,崩溃大哭,被男子打了一拳的脸上此时青紫一片,鲜血被女孩抹花在脸上如随意绽放的艳花。
“你别多管闲事啊你……”男子有些底气不足,席酆看了看在角落里崩溃痛哭的女孩,忽然觉得心生悲怜。
圣人呢,那些圣人呢,只顾着去杀妖魔鬼怪了吗。
为什么常人把圣人当作神,但是圣人却管人当作蛆虫当作尘土。
这个问题,席酆自小就产生了疑惑,但没人可以回答他,无论是裂口女还是谁,都无法回答他。
在意志和精神的燃烧中,席酆的身躯开始不自主的扭曲。
这是五鬼借宿,体现每个鬼物特性的折射。
席酆扭动脖颈,以一种诡异到不可思议的角度转过头看向呆滞的男子。
怨气从刚苏醒的身体上燃起,在令人颤栗的压迫下,席酆四足并爬快速来到男子身旁。
在男子发出惨叫前,席酆将他的头颅连着整条脊椎拔了出来。
在血液飞溅,神志苏醒之中,骤然有一个声音在爆发之中响起。
那是身后女孩惊恐的尖叫声。
就在那一瞬间,席酆产生了将她也一并杀掉的念头。
伽椰子,怨气最深的厉鬼。
席酆呆呆看着女孩尖叫着朝后半跪着爬动,他可以在几秒内将女孩撕碎,就和杀掉这个男人一样简单。
为什么……我救了你啊,我听到了你的求救声……
席酆拿着男子的脑袋和脊椎,像是拿着连着篮板的篮球框。
女孩扯着沙哑的嗓子往桥上爬去,席酆歪着脑袋,注视着女孩即将爬上桥梁。
算了。
扭动的手指恢复正常。
脚旁男子无头的尸首产生异变,一丝丝同席酆身上一样的怨气升起,宛若迷雾一般组成一个人影。
这就是魂,残破的灵魂。
一张卡片自面前的空地出现,上面是第一道试题的内容。与此同时,李文的声音再次在席酆耳中传起。
“好……好的豪哥,我们班几个女生喜欢豪哥您很久了,对了豪哥,班里有个不带脑子的……”
席酆手中的头颅自行燃起,业火将现场洒落的血液都烧灼干净。
席酆的目光透过百米外,定在打着电话的李文身上。
“第一个试题,就从你身上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