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是什么?
雨天,无需外出干农活。母亲会坐在凳子上,戴上顶针,坐在小板凳上纳鞋底,或做鞋样,我待在她身旁,看着母亲将针在浓密的黑发上擦一下,然后用力穿透层叠的鞋底。有时她会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我睁着眼睛,饶有兴趣看着她,眼皮越来越沉重,然后模糊睡去。我以为,这是温馨。
煤油灯下,母亲让我将一团蜡烧融,然后一滴一滴,滴在她两手裂开的缝隙里。那时候,母亲才30岁左右,但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我以为,这既是一种苦痛,也是一种温馨。
几岁时,我生病,什么也吃不了。昏黄的灯火下,母亲端来一晚鸡蛋面,加了麻油,上面飘着葱花,我大口吃完,冒出一身热汗。我以为,这是温馨。
1987年,父母亲一整天外出捡煤。晚上十点多了,我拖着10岁的弟弟和8岁的妹妹在村口等候。终于,黑暗中见到父母亲的身影,他们每人挑着一担煤,兄妹三人欢天喜地,跟着回家。我以为,这是温馨。
1998年,和妻子刚拍拖。晚上,我右手握住她左手,一起散步。我看着她说,“你这么好的女孩子,如果我没遇到你,那该多可惜!”妻子腼腆微笑。我以为,这是温馨。
晚意两岁时,傍晚摩托车载着她去新城区兜风。孩子还小,站在摩托车踏板上,两手握住后视镜,一路和我聊着。中间有15秒钟,我没听到她说话。低头一瞧,乖乖,她居然睡着了,头歪在我手上,两只小手还紧紧握住后视镜。于是,我只好单手骑车载她回家。我以为,这是温馨。
三岁时,武汉,抱着晚意坐公交,孩子睡着了,白胖又可爱,旁边一位阿姨操着武汉腔说,“好清秀的小姑娘!”我低头看着她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和小巧的嘴巴,心中无限柔情。我以为,这是温馨。
2012年6月1日,晚意最后一个儿童节。傍晚,我开车载着她去了观音山,坐在观音寺前的石凳上,山风阵阵。我看着晚意说,“晚意,你要记住,这是你最后一个儿童节。我希望你十年后二十年后,还记得这个晚上。”我以为,那一刻,它是温馨。
高三临毕业了,和她妈妈一起去华罗庚中学看她。晚意极其高兴,拉着我的手。妈妈拿起手机,晚意笑出了两个酒窝,左手比耶。这个六年前定格的瞬间,我以为,也是温馨。
今年6月,和晚意回老家。天刚黑,我叫了一声,“妈,我和晚意回来了。”父亲从门口站起,母亲从厨房走出,栀子花在旁边怒放。走近母亲的那一刻,看着母亲熟悉的容颜,我以为,那是温馨。
回顾我的一生,12岁以后离家求学,与父母亲相见日少。大学毕业后更是远赴广东,除了前几年父母亲一起居住以外,我能陪伴他们的日子,屈指可数。至于女儿,8岁时,我就离开她去武汉求学。高中大学她又分别在惠州和长沙度过,想起来,我陪伴她的时候又有多少呢?
有一件事,下午想起,特别自责。她小时候爱下象棋,水平不错。有几次,晚意都央求我陪她下棋,但我都不愿,最后,女儿养成了自己和自己下棋的习惯,红黑对弈,均为晚意。想起这件事,我就不能原谅自己。如果可以重来,我会放下所有,陪她下几局棋。
很多的温馨,这是这样错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