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望穿秋水
1.
想当初要不是乡长大人步步紧逼,威胁利诱,被父母视如掌上明珠的小霞母亲哪会16岁不足就远离家乡与他结婚?年纪轻轻24岁就守了活寡,没有过“荣华时笑看花落,落魄时共数闲云”夫唱妇随的好日子,而是过着望断南飞雁可望而不可即的长长久久达半个世纪的异地分居生活。
可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别说还生了三个孩子。母亲是怨夫又思夫,对他爱恨交加。“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小时候,小霞记得邻居二婶婆家有一尊漂亮的滴水观音菩萨。不知父亲死活日夜思念又求告无门的母亲十天半个月就去拜一次菩萨。似乎只有这样她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才会平静一点下来。
母亲说心诚则灵,每次去之前总是把两只手先洗干净。二婶婆一见她们母女俩到来二话不说,就从柜子上小心翼翼地把菩萨抱到一张案桌上。母亲点着三炷香,虔诚地跪在地板上,口里轻声念着父亲的生辰八字和保佑他平安无事的话语,磕了三个头站起来把袅袅生烟的香烛插在观音菩萨前面的一个小香炉里。
随之将一双手往衣服上擦了擦,把旁边一对打磨得很光滑油亮如同猪腰子一般的杯筊合在一块,然后掷地有声,两片杯筊落到地上翻了个跟斗才安静下来。如果两爿“猪腰子”正面都朝上就要重新再抛一遍,直到一块面朝上一块面朝下才可以抽签。
母亲噗通一声重新跪在地上,两只手紧紧地斜抱着签筒用力地上下摇动,沙沙沙,沙沙沙,写着不同殲语的49条竹签在竹筒里参差不齐地往外蹦,每次往外蹦一点,蹦得最快最先掉到地上的那根就是所要抽的签,识字不是很多的母亲对那些殲语似懂非懂,可“下、下下签”这些字眼是认得很清楚的,因而反倒增添了她几分担忧。
日子如流水般源源不断地流淌着,母亲的思念与忧愁与日俱增。
接踵而来的麻烦事连连不断:大孩子该上学了要准备学费文具书包等学习用品,米缸里的米吃不了几天了要砻谷碓米,柴火不多了天一放晴就要上山砍柴,小囡囡这两天好像有点感冒发烧,小弟经常喊肚子疼是不是又有蛔虫了?那件衣服的女红这两天要赶着完成送还给裁缝师傅,还有小猪吃的米糠撑不了两三天,明天清晨要记住到秧田里捞点浮萍回来……大事小情没完没了,有时晚上睡觉前母亲会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数落起来,深怕第二天会忘了似的。
她满腔愁绪却找不到一个人诉说,只有独自发愁,独自定夺,日夜“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2.
晚上,小霞母亲经常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有时独自想到伤心处,不禁“枕前泪共帘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母亲终因长久以来操劳过度,身心俱疲,患上了神经衰弱病,睡不好觉,吃不下饭,浑身无力,那年她才三十几岁。
母亲的病一日重过一日,后来竟然卧床不起,神情黯然,眼圈发黑,头晕脑胀,弱不禁风,坐起来只要碰到冰凉的床边,就会一个激灵连连打喷嚏,要先铺上毛巾才敢坐上去,甚至虚弱到居然连拿上筷子都会受凉感冒;
母亲怕风,额头上包块布躺在床上,形容憔悴。那时家中不但缺钱,母亲还忌口,吃饭如爵蜡,三餐就是半碗稀饭和一点酱油,不是不给她吃其它饭菜,而是一吃就不舒服就反胃,只是用筷子头沾一下酱油放进口里砸吧砸吧,一盏酱油竟会吃上十天半个月,身体愈加地虚弱。寻医问药也不见好转。
无可奈何的哥哥为母亲求神问卜、请仙打醮。
请来的道士在母亲睡的房间里敲锣打钹,翻着白眼,摇头晃脑,一会儿上上下下地抖动四肢,一会儿又噗咚噗咚地上蹿下跳,弄得地板嘭嘭地响,口里念念有词“谢女士,今年37岁,正月十七午时生……天灵灵,地灵灵……”,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才逐渐平静下来。
他清了清嗓门,手舞足蹈,神灵活现地说他刚才去了一趟地府,见到了你们的爷爷,老人说他缺钱花,房子被水淹了,日子很不好过……最后他郑重其事地对哥哥说爷爷的坟墓朝向不对,墓穴里面的水流不畅,所以你们家运不济,应该重新翻修。
然后哥哥不得不去另请了一位地理先生来把脉。那位先生拿着一个月饼大的黑色罗盘,在一座山坡上对着我家的房子转悠来转悠去,眯着双眼这里瞧瞧,那里瞅瞅,说得神乎其神,最终选定一个地方。
为了母亲能早日康复,哥哥只好对那些高人言听计从,伙同请来的师傅把爷爷的墓穴挖进去,说来也怪,穴内确是湿润润的布满水渍,把骸骨捡出来后重新移葬在一个地势稍高向阳的地方;
为了治好母亲的病,无路可走又束手无策的仨孩子,就像无头苍蝇到处乱窜,他们说什么就做什么,东挪西借,也花了不少钱。
按照嘱咐,一个晚上半夜三更,小霞和二婶婆一起提着灯笼,把斋食茶酒香烛纸钱趁着夜色摆放在三叉路口,好让那些鬼神路过这里吃饱了揣上钱财远离家远离母亲的躯体……
另一个大仙说你母亲是有一次走夜路撞上了鬼魅,神魂被勾走了,应该这样这样做才有救。
一天晚上,在夜深人静时热心肠的二婶婆又陪同小霞一起,带上畚斗扫把和母亲的一件衣服,来到一段僻静的路上,向上扬了扬衣服,口里念道:
“阿姆快回来,阿姆快回来!妖魔鬼怪请走开!快快走开!”又用扫把往畚斗里扫了三下,算是把母亲那丢失的魂灵给找回来……
不用说,母亲的身体依然如故,不见得有所好转。什么游地府夜遇鬼神失魂落魄之说,纯属无稽之谈,瞎忙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