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表姐刚刚跟夏装说再见,我已经开始担心秋装还能再坚持几天。
跟以往一样,人行道上会有老人卖多肉植物,他们很认真地守着面前那些不是很精神的小盆栽。
有一个奶奶的卖的是手缝的棉花坐垫,她坐的是矮矮的小板凳,说实话,那些坐垫颜色不如超市的好看,几乎不会有人去买,但是她们就是很努力地时不时吆喝几声。
听了这声音,我心里有个软软的角落就仿佛被什么轻轻戳到,那种形容不出的熟悉的感觉漫上心头。
像是在心里加了一半的同情,四分之一的心酸,还有四分之一的内疚,一起搅拌匀了的滋味。
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时,我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学生。
那天我跟同学去买冰棒,左等右等也不见她出来。
两个穿着跟我们不太一样的人进了小卖部,前面走的是穿着灰蓝色中山装的老奶奶,身后跟着的是一个面相不太和善的大叔。大叔不很和气地撇着语气地跟那奶奶说:“看吧——你要啥。”
那个老奶奶胸前别着一枚徽章,闪亮的胸章在洗得已经发白的左口袋上骄傲地闪耀着金红色的光芒。
我认得那个徽章,姐姐那天从学校参加活动回来,校服上的共青团徽章还没来得及取掉。
老奶奶在那个摆满了便宜零食和廉价玩具的小小的房间里很兴奋地东张西望,满是皱纹的脸上挂着满足和骄傲的笑。我仿佛看到了一个考试得了一百分,得到了大人的奖励,却高兴得不知道买什么好的小学生 。
我很好奇,老奶奶会在这种小孩子才喜欢挤着不回家的小卖部选什么东西。
那个大叔不耐烦地催促:“赶紧啊,想要啥!”
老奶奶怯怯地看向了烤箱,里面整整齐齐摆着油光光香喷喷的烤香肠。
我最喜欢吃这种烤香肠,只要一闻见它的味道,我就会不自觉地舔舔嘴唇。要是哪天早上爸爸送我上学,给我买一根烤肠配面包吃,我能高兴一整天。但是妈妈说不能多吃,烤香肠里面加了很多添加剂。妈妈不经常接送我放学,我很听她的话,所以妈妈每次问我,我都咽着口水说我不吃。
一根这样的烤肠要一块钱,我的零花钱很少,不过就算有钱我也不会买。我总是眼巴巴地看着有些大方的同学递去硬币,小卖部的阿姨会很麻利地右手夹起一根香肠,左手捏起一根贴着小红旗的小木签,迅速而又准确地从香肠正中间穿过去。
我喜欢看阿姨穿香肠 。
那个老奶奶好像也对烤肠很感兴趣,她探身看了看那香肠,害羞似的笑了,她想起了什么似的看了看大叔,又看了看香肠,却什么都没说。我着急得几乎要喊出来:“对,快买吧,不会叫你后悔的!”
大叔很不耐烦地说:“不买就走了!”
我真想冲过去问他,大叔难道没看见奶奶一直在看着烤箱吗!
老奶奶很窘迫地站着,但还是一句话也不说,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说话。
大叔突然的嘁声让我很不舒服。
老奶奶身子顿了顿,眼睛好像很失落地黯淡下来,终于她还是迈下了阶梯。我分明看到她临走前微微回头,却又缓缓地下了阶梯。
我注视着她小心翼翼的背影,突然感到很难过。
有点像妈妈答应来接我放学却还是没能兑现时的我的心情,又有点不像,我不知道这种不太熟悉又有点熟悉的感觉是什么 。
那个戴着团徽的老奶奶的背影,我一直都没能忘。
那骄傲的金红色的光,一直都在我的记忆里闪耀。
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