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叹第22章 信(下)
前情提要:很久没有任何消息、未曾和董知雨有联络的李子方突然来信了。信是胡雨清亲手交给董知雨的。夜里,董知雨灯下回信。
子方:
跟从前一样,这样称呼你。
你信的逻辑有些混乱,我想我能体会到你的苦处,不然以你的水平是不会写出这样一篇凌乱的信的。
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怪你的意思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情。你是我爱的第一个人,不论从情感还是理智上,我都不可能再去恨你。如同小王子当初认为自己灌溉养护的是世界上唯一的玫瑰一样。当他发现自己喜爱的玫瑰并非独一无二之后,他虽然感觉受了欺骗,但那支玫瑰确实是独一无二的——对他来说独一无二的。因为只有它陪小王子度过了那么多孤单的日子,他浇灌它,保护它,为它付出了感情和时间。
这个故事,对我们同样适用。因为那些过去时光完全属于我们两个人,它才显得特殊和珍贵。想到这里,我便无法再怨你。
最近看了一篇人物专访,看完后,有些感触,想说给你听。两个人在一起,是不可能要求一方对另一方付出,而另一方全然享受的。感情的付出是相互的,必须在某种程度上对等,否则,感情无法长久。
毕竟,人是种很有惰性的生物,长时间的舒适感会让一个人忘记反思而慢慢沉湎于「不付出」。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似乎我并没有让你成为一个更好的人,这不可能只是你的原因,我个人一样存在问题。你见惯了我的独立,却不知道我同样有脆弱,即便发现了却以为我自己可以应付得去;而我,在某种程度上一样和你相似,我羞于表达内心感受,导致怨念一步步积累,终至今日局面。好的感情应该让双方都成长,而不是彼此消耗。我没有成就你,你也没有成就我,是不是代表我们依旧不够成熟,无法适应对方,不适合在一起?
之前我总是想要改变你、「驯养」你,改掉我认为不好的毛病,让你变成我喜欢的样子。直到决定离开你的时候我才发现,是我太天真幼稚太贪心,也太自私。
人本来就很难改变,除非他是心甘情愿的。或许,我们爱的都不够,都不愿意适当妥协,非要以各自棱角去彼此碰撞。而这尖锐棱角,居然七年都无法磨合圆润。
读完你的信,我突然想起沈从文和张兆和。两个人的爱恨纠缠了一生,等到张兆和终于开始懂沈从文的时候,他已经飘离人世。说到相爱,两个人真正的甜蜜时光都跳跃在信上。只有在信上,他们才能平静的交谈,说密密情话。而生活毕竟是柴米油盐,有太多需要操持的琐碎。现实生活里,两个人竟然不能正常的扶持与相爱。
之前我总是不理解,现在才了然。「信」是个理想世界,充斥着动人诗句与绵绵情话,可以对人进行无限度美化,甚至可以让双方长久活在「幸福」的幻觉中。可真实生活的琐碎,却对彼此造成折磨和损耗。生活,不光是诗情画意。
世人都羡慕杨绛和钱钟书,或者林徽因和梁思成,可是那样志趣相投的爱情太少了。
可是,即便那样的爱情我们不曾遇到,但我们也要明白,好的爱情需要平等,精神和物质都不存在依附关系。两个人都具备独立的人格,用真实的自己和对方相处。另外就是信任。爱情如果离开信任,一定会有破裂的一天,不会走得长远。
我想,我就是输在了这里。我对自己过度自信,导致对你不够坦诚;可是有时候又独立的不够彻底,才对你生出了无限失望。我更不该抱着妄图「改造」你的想法与你相处。
平等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爱情。但愿我们能遇到那个不需要通过疼痛磨损就可以共度一生的理想情人,再或者,两者都甘愿为永久的幸福各自做某种程度上的妥协和改变,而不是被迫。
就写到这里吧!太久不动笔写字,这封信,竟然写了将近90分钟。提笔时,我也是抱着一种信马由缰的态度。所以,表意如有混乱,请包涵。
另外,我病情应该并无大碍,依旧在我能够控制的范围内。不要挂记。
董知雨上
信中,董知雨并没有透露她和胡雨清的真实关系。她想,无论如何,她不希望无关的人被牵扯进来。她亦没有交代自己在上海的工作和生活情况,仅是分享了自己对两人感情的看法和近期体悟。董知雨觉得这些已经足够。
当她写完这封信,突然就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她不再执着和李子方有一个完满的结局,如果可以有,那必须两个人都做出改变和让步,否则,她不愿回去。
董知雨小心地把信折好,装入牛皮纸信封,放在包里。明天需要去买邮票,她默默提醒自己。(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