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佘山侠侣》
第五回 蟠龙塘重围十面 石湖荡威杀四方
佘山论剑,是佘山一宗六门十二派五年一度的盛会。
佘山剑宗统领方圆百里,地位尊崇从未动摇;但其下辖门派诸多,各有地盘、山门、驻地与营生。
玲珑阁擅长制毒用毒,如今却成了药铺。
翠花门自称苗翠花的后人,却一味使着阴招,不登大雅,其营生也是市井商侩,放着印子钱做那九进十三出的买卖。
广富林这一脉由来已久,但最是隐秘,似乎均是些苗族后裔,平日饲养些蛇蝎毒虫。
雪浪湖如山庄,尽是高雅之士、翩翩公子;八棱门如武堂,尽是拳脚武夫、镖师走卒。
方塔派有道观炼丹之士,西林派有学堂狂狷儒生,枫泾派则以悬壶郎中为众;泗泾派最重餐堂酒楼,庖厨与伙计均有功夫在手;辰山派多为石灰矿,矿工们横练外功;新浜派多以戏子杂耍为生,九亭派则以青楼画舫为业,五库派避居田园,月湖派崇尚自然,碧池派一群剩女扎堆。
十二派之中,天马山与小昆山是异类,前者为太极一宗,后者建有九峰禅寺,为禅宗一系。
唯有石湖荡,东濒姚泾河、坝河,南临横潦泾、竖潦泾、园泄泾、来泥潮,西靠青松江,北倚泖河、斜塘,可谓水网密布。所以这一派众,最多为渔民船家,日间打鱼运客、拉纤收网,夜里以船为屋、渔火通明。
叶小羽在石湖荡的芦苇中,才上了岸。
冬日的芦苇,大部分早被雪压弯,唯独剩下一茬一茬的依旧坚挺,让小羽得以勉强藏身。
冰冷的河水让小羽流失了大量体力,湿透的单薄粗布在上岸后不多久便冻得僵硬。
还不能这样死去,不能死在这种肮脏的河水里。
原本茫然逃生的小羽,脑中都是那一袭白衣的俊俏飘逸,那站在湖波月影里的睥睨一切。以及那宛如精灵的姑娘。即使,在她眼里,自己不过是顺手捡来的一坨垃圾。
小羽自惭形秽之下,竟萌生了无边的胆气。柴刀在手,试问天下英雄。
追捕仍在继续。颜赦的命令,已经传达至其它门派,无论哪个门派,都会卖雪浪湖门主一个面子,不问理由,无需理由。杀一个农家少年,何须太多理由?
石湖荡这一门,渔民众多,均练就了水下功夫,人人都是一手钢叉一手渔网,能入水如游鱼,能结阵如鱼群,能三五成众散入芦苇荡,也能呼哨传讯瞬时集结。
小羽只歇了片刻就不得不在稀薄的芦苇间穿梭。再往前便是蟠龙塘了,连接着淀浦河可通黄浦江与淀山湖。塘内是九亭派的地盘,要想摆脱追兵,只有在石湖荡的渔家与九亭派的船家之间找到突围的生路。
但重围十面,危机四伏。小羽不明白何以追捕自己,自己又如何惹恼了那雪浪湖的四叔。难道只因为,自己身份卑微,不能近身那无暇的五姑娘?难道只因为,他们有门有派,高高在上,便可以随意处置一个不知名的小子?
还是因为别的缘故?为了三年前那段莫名其妙的案子?
小羽一面透支体力四下逃窜,一面越发愤恨,积累了满胸的怨气与戾气,却无处抒发。
一声哨响,显然小羽被发现了。三个渔家打扮的石湖荡帮众自三面围了上来,鱼叉对准了少年,渔网挽在手臂。
小羽无力回转,也无心回转。他也不发问,也不犹豫,提着柴刀便冲向一人。
那三个渔家只是接到了命令要围捕一普通少年,本是轻松的差事。杀人越货,以武犯禁,本就是这些门派中人的家常事。三人中领头的石头(小磊客串)今年第一次独立带队,一脸轻佻地看着埋头冲来的小子。重心不稳,双腿虚浮,腰里无力,怎么看都是一叉子可以解决的货色。
力劈华山,倒劈黄河……这两招,小羽记得。但这回劈早了,刀尖离着敌人还有两尺远。
石头戏谑看着,并不挪动脚步。于是,小羽腰部用力,旋转了一圈半,却是剑刃风暴的招式。但转的方向,离开石头更远了。
哈哈哈哈……三个渔家都笑了。真的不是嘲笑,对于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他们从来不会嘲笑;有谁见过嘲笑乌龟蜗牛爬得慢的?有谁见过嘲笑土鸡野鸭吃虫子的?他们本该如此罢,嘲笑只能给那些同等级别的人。
笑,不过是会心一笑;笑声,也是略带善意的。但少年,怒了。
你们,高高在上吗?一招礼崩泰山,柴刀如行三拜三叩大礼,将左侧一人切了九段,肉块如泰山崩裂般垒垒滚落……
你们,都是不沾尘土、不吃粮食的神仙吗?一招含笑九泉,柴刀如有游蛇吐信,回手将右侧一人戳出九个洞来,血水喷涌如山泉,诡异的是,那人脸上还残存着笑容……
你们,都是前呼后拥、一哄而上,人多欺负我人少吗?一招风卷残菊,把瞠目结舌的石头,横上竖下斜左歪右,剁了个四通八达、万孔千疮、八面玲珑、七窍通烟,那肉泥朵朵散落雪中,晕染开来如老菊绽放……
三步,三刀,三声控诉,三具尸体……或者说,是一具完整的尸体、一堆肉块以及一坨肉泥。
少年言辞笨拙,仓促间已经找不到怨恨的字眼,嘴中只是发出野兽的低吼。他不再躲闪,不再藏身,而是跃入芦苇荡中,与那汇集而来的渔家、船家、打手、帮众、闲散汉子等等,直面冲撞起来。
刀法,不在于招式,柴刀十八劈从无固定的招数。十八,只是地狱的层数。
围捕的人,开始觉察出了不对劲。没有武功拼斗的喊杀声,没有武器砍击的铿锵声,只有一堆堆肉块,一坨坨肉泥,残留在追捕的一路上。这一路却也并非直线,似乎逃亡之人并不在乎速度与距离,只是一味地杀伐。
这是在围捕野兽,还是围捕没有武功的少年?
即使扬子江里的短吻鳄,即使林子里的豺狗,也不可能把一个活人,撕咬得如此纯粹,更不可能如此迅速,且无可抵挡。
这已超出了武功的范围。
最终,有人开始退缩,萎缩于人后,或故意走散,或远离人群。
有怕的有逃的,必然有敢于迎难而上的。在芦苇荡的尽头,小羽浑身染血,双眼透红,站在二十多人的包围圈中央。
最后一招了吧。尚有一丝神志的小羽,哀叹着。可是那人,会知道今日的战果吗?或许,只是当成江湖新闻,一笑置之罢。
可惜,不能将那白衣人亲手斩杀,不能让虚伪的雪白染上他的黑色肚肠……
最后一招,十大酷刑。
二十多人,被一招枭首,被一招破腹,被一招剖胸,被一招腰斩,被一招抹了脖颈,被一招挑了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