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佘山侠侣》

第六回 碧水浣轻纱 青石染朱痕

佘山枫泾古镇，小桥人家，青板新泥沾着路人鞋履，月光透着薄云照入狭窄的迷巷。

稻米饭香勾得叶小羽醒来。他感受着背后的硬木板床，仔细回忆。但记忆停留在石湖荡中的最后一幕绝杀。

叶小羽顺着饭香，穿过黑乎乎的过道，小心翼翼爬下拥挤的楼梯，眼前乍地一亮。

满满一桌子吃食，烧得极热的小炉火，围坐着四个打扮各异的男女。

小羽，你醒啦？在场唯一熟识的，是一身渔家少女打扮的乐儿。

乐儿？你怎么在这里？我怎么会在这里？安婶救了我吗？安婶呢？叶小羽问。

一个胖乎乎的女孩手上抓着一只硕大的粽子，油乎乎的手招呼小羽，道：你家安婶有事离开了，把你安顿在这里。救你回来的是我们这里的昆叔，他在蟠龙塘边把你捡回来的。来来来，先吃点东西。

小羽没急着入座，而是学着江湖人的模样，拱手拜谢。

乐儿起身来扶住小羽，道：这位是泗泾派的岑姐姐（薛宝饰演），她夫君是枫泾派的，江湖人称光头郎中（光头饰演）。那里一位是广富林的毒梅花陆云（露宝饰演）。

小羽感谢各位的救命之恩。小羽再次拜谢。

除了光头郎中腼腆一笑，其他两位姑娘都忙着吃粽子。

来吧，别客气，这是泗泾派的招牌，广利粽子和泗泾小笼包。岑姐姐又抬手招呼。

小羽上前，小心地从大面盆里取了一只丝草紧扎的长方形粽子，那粽子上还沾着黑乎乎的汁水。

这是煮粽子的老汁汤，别嫌弃，广利粽子都是加水不换汤的，我好不容易从大伯家讨来的。快趁热吃。岑姐姐毫不顾忌生疏，在口中塞进了一整只小笼包。

泗泾派，以餐饮出名，你昏迷了一天了，快吃点吧。乐儿替小羽剥开了一只肉粽。

请问……石湖荡，后来如何了？小羽还在纠结。

如何了？还能如何呀，被你……唔，好烫……被你杀了这么多人，自然是继续到处追杀你啦。毒梅花陆云抬头，满不在乎地回答。

追杀？居然还在追杀？那这里安全吗？小羽下意识地环顾四周。随后，又是困兽般的愤懑。

小羽，你惹上谁了，为什么要……要杀这么多人？昆叔说，整个石湖荡都是血水。乐儿皱眉道。

是啊，小生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杀生……总是有违人和……光头郎中道。

你这光头，自打头发没了，人也成和尚了？岑姐姐柳眉倒竖。

我要去找安婶，不知道轩叔生死如何了，他们……他们都要抓轩叔，想追查当年的灭门案。小羽扶着墙，向外走。

外屋进来一个四十岁光景的大汉，船家的短衣短裤，在三九严寒中也毫不在意。

昆叔……几个人都恭敬喊着。

三年前的灭门案吗？被称作昆叔的男人，把手中提着的一只大王八随意扔给了光头郎中。王八探出光溜溜的脑袋，又缩回了壳里。

昆叔……您知道当年的事情吗？小羽顿时来了精神。

这几天，江湖上都在流传当年的这桩旧事。传得越来越邪乎了。昆叔大大咧咧坐在小桌边，灌了一大口陶罐中私酿。

昆叔，是否知道真相呢？小羽恭敬问道。

昆叔，快告诉小羽吧。乐儿也催促。

当年的事情，罗刹女王与轩大头，都是知道的。但这些天又被翻出来，必然是因为佘山论剑的日子，就快到了吧。

佘山论剑？为何与它相关？岑姐姐好奇问。

佘山论剑，在座凡是有门派混江湖的，都是知道的。只有小羽与乐儿只在市井中听闻，不知详情。

其实，佘山论剑，是佘山剑宗组织的一场活动。佘山的六门十二派，虽有各行各业，虽是武林却也需要产业提供资金。所谓闲云野鹤，也是需要庞大的产业作为后盾；所谓门派宗师，一呼百应，也需要给帮众谋生。

靠山的吃山，靠水的吃水，有手艺的就经营手艺，没手艺的也可以靠着人多势众，放个债贩个人口收个保护费，或是弄个画舫组织些青楼卖笑……有行业，必然就有冲突；有守着祖业的，必然也有捞过界的。佘山论剑，论的不是武，却是商。

佘山剑宗，自百年前开宗立派之后，便居间协调，让各门各派各安其分；但每过五年，便有一场解决冲突的大会。

帮众人多、武功高强、产业繁荣、资金雄厚，这些自然是在佘山论剑中谋取更多利益的条件。但剑宗历来以正义自居，奉行顺天行道，所以道义也是至关重要的。

所以……灭门案，必然是被江湖人不齿，谁干下这等事情，也会被剑宗惩罚。昆叔总结道。

雪浪湖、石湖荡、九亭派、翠花门，除了这些门派追杀我们，还有谁？小羽若有所思之后，抬头问道。

小昆山与天马山都是世外之人，禅宗与太极宗的分支，香火不断，也不涉及佘山的蝇营狗苟。月湖派不过是群自命不凡的文人，五库派是些憨厚老实的农民，枫泾派是群没用的郎中，泗泾派只会开餐馆卖粽子，八棱门都是些莽汉，辰山派成天挖矿不问其他，新浜派是些卖艺的戏子。你唯独要小心的，是方塔派与西林派，这两派与雪浪湖、玲珑阁世代交好。昆叔分析道。

昆叔，您是何门何派？小羽扳着手指头数着，枫泾派、泗泾派与广富林的人都在面前，倒是不用多说。碧池派少有人在江湖行走，倒也不知道底细。但怎么看昆叔都不像任何门派。

我吗？哈哈哈，我和你安婶一样，是地皇门的。

这名号，倒是听五姑娘说到过。不过，六门十二派中，并没有地皇门啊？小羽便欲发问，昆叔已解开了他的疑惑。

你安婶，是地皇门的首徒；我是她的师弟。昆叔又灌了一口酒，道。如今，地皇门已经没有啦。

你以为六门十二派，自古便是如此存在的吗？岑姐姐抢在小羽继续发问前，道。

我以为？几天前我以为江湖武林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但如今，下套子捕野物的见过了，围着小火炉吃粽子的也见过了。当然，如强盗匪徒般的，也见识了。

地皇门，只因为名号犯了官府的忌讳，便在上一次的佘山论剑中，解散了。昆叔还是回答了。

解散了？但这名号的确……小羽似懂非懂嘀咕。

你小子懂什么？当年若非那些所谓正派人士联合官府，官府怎么会来管江湖的事情？昆叔大声道。

这其中内情，不必再多说了吧。一直埋头的广富林毒梅花陆云，突然出声道。

在场的人都各怀心思地沉默了。只有光头郎中拿筷子沾酒，逗引着那只王八。

乐儿轻声道：小羽，我们等安婶回来，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吧。你别再去杀人了，江湖的事情，我们管不了……

但轩叔呢？小羽打断道，又觉得语气不该如此生硬，为免尴尬，转而又问昆叔。

昆叔，灭门案，您到底知道多少？

昆叔叹息道：三年前，佘山镇下一家十几口，一夜之间被黑衣人残害。当时官府也是追查了一阵，后来也不了了之。我只知道，轩大头与小腰，偶然发现了线索。但之后他们便避居田园……

被杀的一家，是何人？

碧池派的幼徒，金兰一家人……谁？昆叔惊喝一声，悚然立起。

一身血衣的安婶扶门而入。

小腰，怎会……昆叔一步窜出，疾声道。你中了碧池派的剑……怎么会……

是雪女。她，她要灭口……轩大头，被，被雪浪湖的人，抓走了……安婶说完昏迷不醒。

乐儿已大呼小叫。岑姐姐招呼光头郎中救人。小羽呆呆站立不语，陆云远远坐着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