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老妈早上起床后,分配给我的第一项任务:吃了早饭,把半箩筐萝卜洗干净。
为了争取到关键的第二项任务,我觉得应该在早饭前,结束为萝卜洗澡的战斗。棒槌放箩筐,再从草垛上扯两把稻草,开赴池塘;水面已经结了冰,在冰面捣出个大洞,先将箩筐连萝卜整个按下水,用棒槌模拟洗衣机,往左搅动十圈,立即往右搅十圈;喘三次气后,提上来,用稻草把顽固分子刷掉,如是再三,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果然,吃过早饭,妈就把在里边锅烧火的重任交给我了。农村灶台的设计,里边那口大锅,就是为大场面而生的。今天要用它煮很多年货,包括明天团圆饭叫祖宗和元宵节之前所需的大部分荤菜,东西比较多,需要分几次煮,直到晚饭。
我给自己设置了带刀侍卫的职位,先确认菜刀的位置后,就坐到灶前添柴,盘算好目标,等老妈一出视线,便行动,刀出如电,干净利落,手上的油脂让木柴,在灶里不停着为爱情鼓掌。
当最后一锅荤菜快起锅时,妈妈开始削萝卜皮,我有点恍惚,感觉自己早上多喘了几次气。
荤菜全部煮完,妈妈便把已经切好的厚片白萝卜和滚刀块胡萝卜,全倒大锅里,吩咐我煮开后,不要添柴,也不要熄火,让火自然灭。晚上,才把已经冷却的萝卜和汤水全盛在一个盆里,随手放到角落。
亲友间的联欢会,终于转场到了我家。老爸搭好舞台,观众们就位,妈妈精心准备的各种美食登场,土鸡炉子、牛肉炉子、奶汤柴鱼炉子三足鼎立;腊鱼块、鱼糕、扣肉、粉蒸肉、鱼香肉丝、豆豉腊肉、豆腐丸子、清炒藕片穿插分布;灌肠、腊猪肝、花生米、酱菜,各式下酒菜,用小碟装着,放在间隙里。饭桌上其乐融融,长辈们耐心地喝着酒,和蔼地帮忙夹菜,嘱咐小辈多吃肉。
等我们小辈吃饱后,三个炉子里却都换成了烘白萝卜,就是放角落的那盆里挖的,满桌的荤菜,全被冷落。长辈们吃得山呼海啸,引得我只能再次上阵,把筷子上颤颤巍巍的萝卜,放嘴巴后我觉得,他们是对的!
怎么说呢,我觉得自己有点飘,但不是云南人民误食毒蘑菇后的放飞自我。而是一种通畅,一种抽离;不但没给积食的胃,增加负担,反而有在高速路堵了很久,突然车流动起来的欣喜;觉得烦闷的天气,周围密集的人群,餐餐相同的食物,都不再和自己有关系。
从播种到熬煮,人类并没有特别用过心,一切都是不经意间顺手而为。但现在却能呈现出白玉的光泽,绵软无渣的口感,清爽甘甜的味道。
还有,东北关东煮,天津心里美,四川麻辣烫,广东萝卜牛腩……,由北至南,好像没有多少蔬菜有这样的普适性!
不争地,不斗艳,生熟皆可食,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众生俱承萌。
一开春萝卜留下种子,便空了心,成一味中药材了。世人其实真正需要的很少,却欲求太多,兜兜转转疲乏了身心,错失了美好!萝卜君,你能否多留些时间,等等你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