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大夫，都怪你啊一切都怪你
年年的五月，原本是太阳开花的季节
可那条燃烧了两千多年的河流
却从你抱石一跃的地方
漫过艾草丛生的岸堤，穿越荒芜皲裂的田野
绕过钢筋嶙峋的城堞，挟着青铜锈蚀的股票
冲破贲张的汽油和血管
卷起沙漠深处寻海人的尸体，押着一群群射日者的鬼魂
把中国苍茫辽阔的胸腔
切割成千千万万块形状各异的黢黑的骨骼
任它们在肆虐的风雨中，疯长成层层叠叠霉变的离骚
一簇簇初开的太阳花
夹在你冷冽如霜的诗集里
忧愤无比地 枯萎成泥
我知道 每一年的端阳
你就仙化成千万个隐形的躯体
从汨罗江心出发，依旧峨冠博带
手捻兰花腰挎长剑
怀藏楚辞袖佩香囊
巡游于各地浑浊的江河湖泊
累了，你就坐在一群衣冠楚楚的政客后面
乱发长髯衣袂飘飘
望着古国郢都的方向，对着云中隐隐的雉堞
沽几口随身的雄黄酒
再引颈观看龙舟上一排排的赤膊汉子
如何拼命地划动仿制的兰桨桂棹
把当年你拼了老命，投放在水底的真理
以及你清瘦的额纹上，纵横多劫的宿命
还有那些数不清的刻着你彩色梦幻的诗简
一件件打捞上岸
其实，屈原啊，到今天
隔了两千多个端阳
狼烟缥缈间，秦戈已玉化成帛
你的楚国就算还是你的楚国
你的怀王就算能够再次复活
每一次的早朝
他昏浊的眼睛，一样看不见
你举了多少次的手
而上官大夫依然会毫无顾忌地对着挨近的靳尚
频频打着神秘暧昧的眼色
你指天诘问一千回
云烟依旧笑风痴
你梦醒拔剑斩浓愁
醒来山河更飘摇
你可以继续悒郁，继续不忿
也允许你见风落泪遇雨自怜
甚至可以每饭不忘君，仰待帝皇招
唯独不能，绝对不能
再投一次汨罗江
如今泛黄的河水里
游荡着你不认识的吃人鱼
它们哼着你谱写的九歌
备好了啤酒和可乐，不管白天和黑夜
张着贪婪锋利的牙齿
等你纵身一跃的瞬间
你高贵洁白的尸骨
就是它们，最美味的下酒菜
其实，屈原啊
你没有必要拖着咳血的病体
为那个宫墙凋敝的王朝
忠言进谏左支右绌
大不了，卸甲辞官回乡去
自兹老死秭归城
又或者，游宦六国当门客
卑躬屈膝了残生
再不济，以你官至三闾大夫的高位
扯个腰枝最细的红衣宫女
一起飞往夏威夷隐居
在那空气甜美的国度
重温你青春飞扬的旧梦
也不是一件很难办的事情
嘎嘎嘎，屈大夫，我玩笑开大啦啦
咱们还是回归正途吧
在这烈日炎炎的端午假日
我好像听见了你哒哒的跫音
你该赶到黄河边上了吧
天黑之前，我可否燃心，为你引路
你只需策马仗剑前来
顺着河道斑竹的哭声，我们一定能够救走
对岸那帮奄奄一息的，盗火囚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