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短命儿,干嘛逗弟弟?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十个都抵不上你弟一个!”小时候,这样的话每天都要从我妈嘴里蹦出来,有时说的比这个难听十倍、百倍………
我出生于贵州大方的一个偏远农村,家里有六姊妹。之所以有这么多姊妹,是因为我们这里特别重男轻女,没有儿子会被别人瞧不起,会被别人欺负,骂你是“孤寡”,说你家“绝后了”。
因为我妈生的是女儿,就一直生,生了四个女儿,后面才生了两个儿子。有儿子总算堵住悠悠众口,但因为负担重,导致家庭异常贫困,又是在这样一个女儿无足轻重的大背景下,我们几个女孩子的处境可想而知。
从小,我们就在无休无止的打骂中长大。我爸打,我妈也打。不听话打,他们心情不好也打。打到最后,我们只要一看到我妈凶神恶煞的脸,一听到我爸暴躁的声音,我们就忍不住想躲起来。
小时候过的日子,简直可以用暗无天日来形容。每天都胆战心惊,因为你不知道何时就要挨打。有时候几姊妹说了个什么笑话,大声笑一下,我妈就要打我们,嘴里还骂着:“几根短命母狗,高兴得很啊!”
虽然我妈爱乱打乱骂我们,但其实她是个很可怜的女人。她十七岁就嫁给我爸,十八岁就一直生孩子,本是花一样的年龄,她却为人妇为人母,饱受生活的煎熬。如果我爸能对她好一点,她也会好过一些,但她命不好,没有嫁到个知冷暖的人,反而嫁给我爸这个冷血的人,从不管家庭不说,随时都在打骂我妈。直到现在,结婚几十年了,我妈还像他的奴隶一样,每天伺候着他。
正因为我妈总受我爸的气,又生一大堆女儿,村里的那些女人都孤立她,她心情很不好,每天就拿我们出气,随便一件小事就要挨她一顿毒打。
记得有一次,学校要举行春游活动,我妈给了我10块钱去买吃的,但是我不小心弄丢了,我妈追到学校去,当着所有同学的面,乱骂我,扯着我头发拖到地上打。我那时读四年级,已知羞耻为何物,事后同学们的嘲笑让我无地自容。
第二天去春游,要去很远的地方玩,每个同学都兴高采烈地买吃买喝,就我一个人,一分钱没有,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同学吃,还要告诉别人自己不饿。不过,那时候家境贫寒,或许妈妈只是太心痛钱。
我从小就有个作家梦,但是我爸爸一直阻拦,他认为写文章是浪费时间。所以,我每次写文章,他都要给我撕掉,还要打我。我躲躲藏藏写了几本童话集,他轻信别人的话,把我的童话集给了贵阳希望报一个特约记者,从此记者和童话集都杳无音信。
在那样的家庭长大,没有爱,没有半分关怀。爸爸天天酗酒,挣到的每一分钱都被打麻将输掉。妈妈整天干不完的活,还要忍受家暴,天天以泪洗面。小时候我特别讨厌自己出生在那样的家庭,绝望到极致的时候我曾吃过安眠药,可能服药数量少,我只是脸烫烫的、头晕,没有死成。有一次割腕自杀,也因为自己害怕而没有割深,人没死,手腕上到现在还有一条明晃晃的疤。
所幸苍天眷顾我们,从小我们四个女儿读书学习成绩都特别好,总是考全校、甚至全乡第一名,我爸我妈没有理由不准我们读书。一路做佼佼者,考上县城最好的一中,又考上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
好不容易上大学了,隔家几百公里,心里欢喜终于可以摆脱原生家庭了,殊不知,根本摆脱不了。大学里我爸爸一分钱不给我,当然,他的每一分钱都输在了麻将桌上,他也没钱。大学四年我自己发传单、做兼职、上家教,自己教学费,自己养活自己。
我没问父母要一分钱,我也从不主动打电话回家,因为不想听到那些烦人的事,一会儿我爸又赌钱了,一会儿又打我妈了,一会儿又和别人打架了。不知道家里的事情,就会假装一切安好,就会活得开开心心。
我没问我爸要钱,我爸反而经常找我要钱。三天两头发信息来,说他要去哪家吃酒,叫我给二百。过几天他没话费,又叫我给他交话费。我有时候真的真的想不明白我爸这个人,作为一个父亲,他的心到底是不是黑色的?自己的孩子那么小在外面读书,自己一分钱不给,反而一次次向孩子要钱!可笑可悲!
后来弟弟妹妹也长大了,陆陆续续读大学,每个人都不愿再回到那个没有温度的家,可是我们的性格和命运,仿佛早已烙下原生家庭的印记。我二妹嫁了个和我爸一样的男人,天天打她,为了孩子她无奈忍着。我两个弟弟性格残暴,发起脾气来越来越像我爸。我另外两个妹妹,因为害怕伤害而不敢结婚。而我,吼我孩子们的样子,简直就是我妈的翻版,我会瞬间意识到自己不对,痛定思痛说要改,又一次次忘记。
有人说,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我不知道自己属于幸运还是不幸,说不幸吧,我在那种艰难的环境下,靠自己的努力走到今天,虽然也没钱,但至少不再为吃不上饭而发愁。说幸运吧,我曾经有个那么可悲的童年。
但是现在,我也释然了,不再恨我爸妈,难过就难过呗,都过去了。为了孩子们的童年少一些阴影,我也要改掉坏毛病,好好做个合格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