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对文字有些迟钝的人,有些文字总是不能很快的体味它的内涵,但我并不优秀的记忆力却在这些不能知晓其意的文字上面另有一番作为,是的,我似乎可以很快将这些陌生且简短的文字组合深深的印在脑海中,标题就是这样一句话。此言首见于某位姑娘的微信签名,迟钝如我,面对手机,茫然若失了一会儿,之后便不再玩味。但就是今天,猛然在畅快阅读中,突然醒悟。
从上研究生以来,一年半的时光,阅读的快感亦与我渐行渐远,所有的书籍,在我的眼中等同于任务与材料。在艰涩难懂的学术著述中,本学酥被迫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其实我只是个泡沫,连学酥被碾压后残存的碎屑也不曾拥有。每月两本的泛读书,在班主任高压强制下,写过的读书报告也有30余篇。这还没有算精读书目和自读书目。不是在吹嘘和标榜自己勤奋努力,豆瓣上的人文学科大牛一年的读书量都在百本以上,书单中自然包括小说。一个在乖乖女、好学生的惯性下,持续运动13年的我,研究生的生活理所当然地谨遵师命,大气不敢出一下地默默完成读书任务。
可是生活的想象力比我们还丰富,在学习的压力的驱使下,解压的最好方式就是在诗酒趁年华的日子里,及时地找到自我归属的大本营,心里暗暗臭屁地将志同道合的好友与自己视作成群结队而来的“天才”。谢谢许老师对西南联大知识份子的史学解读,让我记住“天才总是成群结队而来”的高见。说自己是“天才”,是对自己的斤两早有认识,天才如维特根斯坦,害怕自己的禀赋会被上天收走,就像江郎的妙笔。天资犹如洞穴中的灯火,照亮幽微曲折的隧道,却突然被熄灭,天才的恐惧可想而知。而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天才的人,能够无所畏惧地厚颜贴金,就是因为没有才尽灯枯的忧患,本就没有,何惧失去。
东拉西扯地废话这么久,难怪杨老板说我,什么时候说话变得这么啰嗦。心性如此,却才华与学识双双不足,无法简洁凝练的自我表达,还望列位看官多多担待。今天送别离校的高老师,高老师不遗余力地安利张文江老师的《古典学术讲要》。这是让高老师产生对张老师“宗教徒”一般崇敬之情的入门心法。
今天首看《风姿花传》讲记,是的,张老师就是“深深地话要浅浅的说”的学术代言人。张老师师从施蛰存先生。老先生早年留学,写作“新感觉派小说”,据方老师回忆,前些年曾拜谒老先生,向老先生求教有哪些书是经典,需要重点阅读。老先生认为外国作品没什么值得看的,中国经典推荐《史记》和《世说新语》。总想张先生反复讲授《史记》的相关篇章,或多或少是受了老师的影响。但张先生不遗余力整理出版的老师著述,主要是潘雨廷先生的。曾获高老师赠书《潘雨廷先生谈话录》,翻开书本,似乎可窥探一丝潘先生上课的风采。
潘先生在易学上用力甚多,虽然留下的著述较少,但可略观老先生一生默默耕耘、察物体道的治学精神与人生境界。《谈话录》虽非严谨的学术著作,但其价值远重于此。写学术论著好比完成一件艺术品,出版发行的永远都是完成品,但艺术品的毛坯、从收集材料、选择材料、整合材料、作者的思维过程,平时用功发力之处,以及完成作品的心路历程都是读者不得而知的。《风姿花传》一书乃日本“能乐”大师世阿弥的独门心法,秘不示人。其中有引述《坛经》,禅宗六祖慧能讲求以心传心,不立文字,直指人心。但能领悟精要,有如此慧根的人,多半有上上慧根,或累世熏习,持续发力,方能达顿悟之境。在下鄙陋,或许北宗神秀的“渐修”更适合我。因此《谈话录》、《讲要》之类书籍,就如一部文字二维纪录片,纪录的是先生上课时的精神活动,虽不似学术专书连贯完成有系统,且论证严密,但却为后学多多少少提供了一份“按图索骥”治学精进的寻宝图。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未读《风姿花传》之前,我理解此言是讲我们人生中相遇相逢的人事都充满不可知的戏剧性,垂垂老矣,将行就木之时回首,又觉得荒诞可笑。而世阿弥这本独门心法,讲的的是“能乐大师”的修炼,也是人生境界修炼。
破题(原书摘录,见《古典学术讲要·<风姿花传>讲记》)
风,风体,指表演的类型,如艺风、演技、风趣等。风,从人的气息而来,好比《诗经》风雅颂的风。诺斯替分灵(spirit)和魂(psyche),灵的希腊文是普纽玛(pneuma),也就是风。
A person's spirit is the nonphysical part of them that is believed to remain alive after their death.
in psychology,your psyche is your mind and your deepest feelings and attitudes.
(从有道搜来的英文释义解释的并不好,姑且参照)
上帝创世,据说有两样东西不是他创造的,水,和在水上的灵(见《创世纪》1;2),灵就是风。海顿弦乐四重奏《临终七言》之七:“‘我把灵魂交给你了’,说着气就断了”(见《路加福音》23;46).这里“灵魂”和“气”在希腊风文都属普纽玛,也就是风。而在中文里,风也就是《庄子·逍遥游》“生物之以息相吹也”的息。
姿,就是李渔《闲情偶寄》所谓的态度,也就是《西游记》第一回“大觉金仙没垢姿”的姿。
花,姿比风高一步,花比姿更高一步。本书往往以能、花并言,能产生花,是演员的魅力,表演的精华。推广起来说,花也是佛祖和迦叶的拈花微笑,也是“兰花与兰花,各自独语”(策兰《托特瑙堡》)。
传,对能之花以心相传,有人接受了,才是传。书中有一句名言,广为流传:“若能将此花,由我心传至你心,谓之风姿花传。”
张先生在第一讲主要介绍《风姿花传》中培养能乐大师从七岁到五十岁的学艺表演的口诀心法。学艺之人又与世人有何分别。咋一看,风姿花传人的价值取向,是要在有生之年名扬天下。可欲延长表演精华之花的在世年限,这份执着于此的精神信念,又升华到一种对“道”的追求。而这种下学渐臻至极之境的关键,除了年复一年的努力之外,还有一个今天被心灵鸡汤荼毒已深的法门——不忘初心。初心不仅仅是不忘自己最开始的心愿与目标,更是当时萌志求学求艺的那种怯怯、好奇、欣喜的心态。
人生的大道理,往往真言如水,世阿弥密不外传的《风姿花传》,今天已公之于众。雅俗共赏,深深的道理有人能体察,浅浅的真谛有人能领会。世阿弥贵为日本能乐界的大师,艺术表演登峰造极,但人生并不顺遂如意。好想看看世阿弥的八字,是不是伤官格。每每论及才华总是避不开宿命的阴影。或许是才华天注定,学识自努力。人生如戏,才能栩栩如生。加上命数,多少有些自怜的情分,也不失为一种开解。
《风姿花传》“各年龄习艺条款篇”,将人生分为七段,每一段“花”都有变化。讲义至此,已接近尾声。张老师想起穆旦译《欧根·奥涅金》,普希金开篇引了维亚赛姆斯基的诗:“活得匆忙,来不及感受”。要慢一点,让他停下来,细细欣赏,可是根本不可能。我却想把这句诗改成“活得匆忙,来不及感受初心泯灭的怅然”。暗暗揣测,张老师反复提及自己最初对《风姿花传》感动不已,是因为书中一句话:“此外,还应懂得作为‘能’演员虽然掌握十体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不可忘记‘年年岁岁之花’。”能够铭记每一阶段自我生命绽放的花朵,不忘当初怯怯的心态。
PS
张先生在文中提到加拿大弗莱《批评的解剖》,其中提出艺术类型有四季循环,春季是喜剧,夏季是传奇,秋季是悲剧,冬季是嘲弄和讽刺。
张先生也为槐聚先生作传,自己为他人作传,可以看作是自己的本传。二位先生皆致力于“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容我在此牵引:
北宋画师郭熙《林泉高致集》第一篇《山水训》有曰:“身即山水而取之,则山水之意度见矣。春山谈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澹而如睡。春山烟雾连绵,人欣欣;夏山嘉木繁阴,人坦坦;秋山明净摇落,人肃肃;冬山昏霾翳塞,人寂寂”。(见錢鍾書《谈艺录·长吉用啼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