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见到骆芳,我发现很难恢复正常的同事关系。我的眼神不时追逐她的行为举止,就像追逐一个已经属于自己的女人。
前一晚,我辗转反侧没有睡好,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电影院的一幕,质问自己为什么会和爱唱邓丽君的店长搅和在一起。后半夜得出结论:如果不是骆芳,而是别的女人,恐怕同样会沦陷。世上女人千千万万,恰好是她投怀送抱而已。
午饭时间,我轮换收银员魏姐吃饭,骆芳也过来轮换前台导购。她一会儿调整杂志架,一会儿清理花车架,显得很不自在。
正在这时,一个满抱书籍的读者到收银台结账,骆芳便绕进收银台,接过我扫完条码的书,一本接一本翻开来盖售书章,装袋。
送走读者,她把收银台上的胶座、胶水、剪刀、签字笔、票据、售书章归置进抽屉,鸡蛋里挑骨头道:“看这乱的,你家屋头怕也是乱鸡窝?”
“这儿是魏姐的摊摊,我不过是个替收。”
“就算是替收,也该把收银台的清洁卫生担起来。我给你说,公司有个副总级别的领导就住书店附近,要是他来暗访,看到收银台杂乱无章,星期一的店长碰头会就有我受的了。”
“晓得了,下次注意。”
她听后很满意,用自己的臂膀撞了一下我的臂膀,轻声笑语道:“昨儿那么晚回去,老婆有没有让你跪搓衣板?”
“奉旨行事,不至于。”
她把右手轻按在我的肩膀上,用左手掩住嘴巴说:“奉旨行事,说得好搞笑。”言外之意是,亲我也是奉旨行事?
被揭了短的我,瞬间面红耳赤,赶紧转过身去,不让她看到我的窘态。
“这两个星期接连吃了很多场喜酒,收了一啪啦喜糖。我和女儿都不咋爱吃糖,给你吃。”她拉过我的手,把喜气洋洋的糖盒放在我的掌心,“快揣上,但上班时间不准吃,影响工作。”
“谢谢。”我把糖盒揣进西裤口袋里,心里美滋滋的。
“谢啥子,不存在。”她整理了一下耳边的散发,娇俏地瞥了我一眼,然后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了收银台后面的配电房。
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她穿工装别有一番风情。灰色的西裤,白色的短袖衬衫。衬衫勉强兜住傲人的双峰,鼓鼓囊囊的,就像兜了两个木瓜。胸口扣不上的扣子,她用别针合拢,为了避免尴尬,还别上一朵黄果兰掩人耳目。
肾上腺素飙升。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岛国片的情景。
跟进配电房,按倒在剥落的粉壁上,野蛮地扯下纽扣……“我要关两组灯,你看关对没有?”过不多久,她从配电房探出脑袋,惊醒了我的幻想。
“好。”我慌里慌张地说,声音在颤抖。
关完灯,她走出配电房问我光线合不合适。
“合适。”
“遇到天气好,光线足,可以关几组灯省些电费。”
“晓得了。”
“不光要晓得,还要动手做。”她突然凝视着我,眯着眼睛说:“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才没有,可能…可能是冷气开得太足,冻的。”我胡乱说。
恰在这时,远远看到吃完饭的魏姐,捧起她泡满养生草药的玻璃茶杯过来换我。如果再不对她说些想说的话,恐怕这一天就没有机会了。
“其实,你觉不觉得……。”我挠起耳朵,欲言又止。
“觉得啥子?”
“昨天晚上,挺安逸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下次又去看。”她眼中闪烁着一抹热情的光芒。那光芒移开后,她抢到我身前,把我挤离收银机,输密码提款。
以后四下无人时,骆芳老爱往我身边凑,说话的语气也是腻腻的,软软的,不免有装可爱的嫌疑。
两个星期后的一天,她穿了一件法式复古的方领碎花连衣裙来上班。双唇像在红酒里浸过,妖娆似火。裙摆短至膝盖上方,露出黑丝玉腿。幽深的沟壑锋芒毕露,更加摄人心魄。她还做了一种流行的锁骨发型,这种发型的发尾刚好位于锁骨位置,能够突显锁骨的线条美。尽管我没有看到她的锁骨。她脚上的超高跟露趾凉鞋,踏得地板咯噔作响。
看到的同事们都被吓坏了。
“老子敢打赌,她在外面有人了。”梁锐附在我边断言:“老铁,快给我想个把她打来吃了的点子。”
“此话当真?”我满心欢喜,因为觉得骆芳是穿给我看的。但这个秘密岂能说出去。
“小凤不理我,退而求其次了。”小凤是书店电子产品联营专柜的营业员,梁锐喜欢她,有事没事跑过去找她搭讪,但人家对他爱理不理。
“那我去帮你说。”
“有本事你就去。”
“去就去,不要后悔。”于是我朝办公室走去。
“靠,真去啊,给我回来,”梁锐压低嗓门轻唤我,“老铁,不要砸我的饭碗好不好。”他急红了眼,但我义无反顾。
骆芳正坐在办公桌前整理单据。
我侧立在她身旁,低头告诉她说:“你这身把梁锐他们看呆了。”
“好不好看嘛,”她停下手中的活,摸了摸直顺的黑发,又低头扯了扯裙摆。
“还可以。”
“唉,”她轻声叹道,“女人过了四十,老得更快,该穿还是要穿,免得拄拐棍的时候追悔莫及。”
“荷花池买的?”我戏谑道。
“弯脚杆,”她故作娇嗔,“有眼不识金镶玉,这是伊藤买的牌子货。”
“没穿过牌子货,认不出来。”我笑着拿起饮水机旁的保温杯,旋开盖子喝了一口,随后接满水放在杯架上。心理想着待会儿出去如何戏弄梁锐,却被她一声叫住。
“今天上班的人比较齐,你就留到办公室打退货。”
“不会。”这项工作平时都是粱锐来做。
“我教你。”她起身把我拉到椅子里坐下,低身打开退货系统。身旁波涛汹涌,令我窒息。我按她说的操作鼠标和键盘,但有个流程怎么也通不过。她便说“你咋那么笨”,整个前胸趁机压到我的后背,脖子伸到到我前面。淡淡的桂花香水味飘进鼻息,逼得我心慌意乱。我瞄到她眼角一条细长的鱼尾纹,纹中嵌着一点没抹匀净的面霜。很快,她把自己的手按到我握鼠标的手背上,感受到她手掌里硌人的硬茧。
她捉住我的手背,如同摆布一个傀儡,引导我已僵化的手移动鼠标,一边口述流程一边点击按钮。此时此刻,我哪还有心思听她传授知识,就像一个调皮捣蛋的学生,被更加打动人心的事物吸引占据,无暇他顾。
“会不会了?”顺利退完一本书,她询问道。
“不会。”
“笨。”她对我的表现很无语,直起身来。
“算了,我还是出去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看好,让梁锐进来退货。”我跟着起身迈步走向门口。
“等下。”吸引回我的目光后,她双手叉腰,摆了个收腰提臀的姿势,征求我的意见:“给我说老实话,这身到底咋样?”
“黑丝改成网眼的或许更好。”我以讲冷笑话的口气回应道。
"是不是哦,"她对我的话并不十分相信,突然打了个寒战,捧起双手来呵气,“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冷。你说得对,我们店里的空调制冷效果太好了。”呵过气的双手贴在我的脸上,似乎在寻求共鸣。但我的脸却烫了起来。
“不穿了,不穿了,还是换回工装。”她收回手,像从冰窟窿里爬出来似的,跺了几下脚,快步走向更衣室。
当文婷再次带着小鱼回娘家,夜里我感到孤独无聊,于是掏出手机给她发短信。
一开始我们的聊天还很拘谨,但当骆芳把话题引向了性生活,一股暧昧的气氛顿时充斥着我的脑海。
她说她的丈夫嫌她身体冷,早就不再和她同床。现在她和女儿挤在一个房间,而她的丈夫则独自睡。
她告诉我,她和丈夫上一次发生关系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那种滋味早已被遗忘,然后又开始询问我的性生活。
我告诉她,由于和文婷的关系紧张,她总是以疲倦或者小鱼可能醒来为由拒绝我。后来出于自尊心,我也不再主动提出要求。
“那你是怎么满足自己的需求的?”她在短信中追问道。
“男人有自己的方式。”我回答。
“什么方式?”继续追问。
“不好意思说。”我回答。
“不说我也知道。”她说。
“全才啊。”
沉默三分钟,又有短信发过来。
“其实,我刚洗了澡,什么都没穿。”看到这句话,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血脉贲张。
“你还有这种习惯?”我按键的手在颤抖。
“我有吸引力吗?”她问。
“有。”我答。
“那为什么我再也不能吸引我的丈夫?他宁肯分房睡也不挨着我。”她的问题,让我不知该如何作答。三年之痛也好,七年之痒也罢,或许文婷同她的丈夫一样,对我感到厌倦了吧。我比她幸运的是没有多余的房间,否则也会被分房睡。
“我们这样算是出轨吗?”她突然又问道。
“应该不算吧。毕竟没有发生肉体关系。”我心里也没底,回答得很勉强。
过了很久,才等到她的回复。
“累了,睡吧。睡前,别忘记把短信删干净。”
“谢谢提醒!”
“晚安。”她说。
“晚安。”我说。
三年后我们再次见面时,我才得知那个晚上,她真的是一丝不挂,孑然坐在高脚凳上,凝视着放在吧台上的她和丈夫十五年前的婚纱照,一边抽着烟一边发短信。房间里没有开灯,月亮又大又圆,月光从露台洒进客厅,清冷而纯净,如同薄纱一般轻柔。
当她发完“晚安”熄灭香烟后,泪水没来由的,一滴接一滴落在照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