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唱紫云英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紫云英了。
不知道还有哪些地方会在冬播时节,留下些空田,撒下红花草籽。对了,在家乡,我们就称它为红花草籽。
现在大家都懒怠撒上几粒红花草籽。寒冬里,除了零零星星几块麦地和油菜地,其它大片农田都长满了杂草或者裸露着褐色的土壤。
小时候,记得小时候,每家每户都会种上一块红花草籽。据说用处有二,冬天野菜少,猪草不好打,有这么一块地,割给猪吃可以很方便;二是紫云英是非常好的肥料,待到春耕时,把它们耕倒在田里,很养水稻。
可是这些跟我们小孩子没太大的关系,我们所喜欢的是入春后,紫云英便会开出花来。非常漂亮的花,紫红色,一小瓣一小瓣先是平铺开去,然后微折向上,开得像个小花盆。
因为花茎非常嫩,很容易撕开,我们采来大把的紫云英,在花茎中间撕开一个小洞,把下一朵花往洞里插过去,花朵卡在小洞处。这样重复前面的动作,把它们一朵一朵串起来,最后首尾相连, 这样变成了一个长长的花环项链。心灵手巧的人项链长得可以在脖子上绕好多圈,头上也会戴上同样的花环,看起来像是小时候课本上春姑娘的打扮。一时间,田埂上出现好多春姑娘呢。
有时,黄昏时候随着妈妈去割紫云英。她总先串了小小的花环给我玩,我有了玩具才肯放她。
更开心的是,第二天大早会有香喷喷的葱油饼吃。家附近有火车站,短途货物转运使用骡车。天蒙蒙亮,妈妈就担了昨天割下的紫云英到货运站卖给骡车,然后再将钱换成糖、盐或者牙膏,还有两张葱油饼。
记忆中的葱油饼还那么香,紫云英却再不见踪影了。
二唱芫花
早春时节,芫花睡饱醒来,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哧溜溜抽出柔韧的枝条,眨眼打好花骨朵,不需准备就铺天盖地地开起来了。
花瓣顶端紫罗兰色,花芯渐变到成浅白,十字花科样的四叶花瓣如手,捧起娇黄的花蕊。那么多芫花小朵小朵聚在一起,把整个枝条闹得挤挤嚷嚷,让人惊艳不已。
据说因为闻多了会头晕,有些地方又称芫花为闷头花。小孩们可不管头晕,拼命折了来编花环。芫花的树皮韧性太好,不用锋利的铁器无法完好折断。那时我们哪知惜花,只觉漂亮,想得到,不知道毁了多少。
幸存下来的花枝过些日子开始结果。米粒大小雪白的枣形果子,看起来晶莹剔透,似乎很好吃的样子。没有大人说这可以吃,可是也没说不能吃。我们于是试过,清甜的,怕中毒,也没敢多吃,只把果子全摘了存起来。再等想起来,果子早已腐烂掉。
等果子也没了,就只剩下茂密的绿叶,从此泯然众人矣,不复有其剩下光阴的记忆。仿佛美人,迟暮的美人谁记得?
三唱紫苏
紫苏,很好听的名字是不是?
我一直以为它叫紫树,觉得很好笑,那么矮矮的一棵植物,何等狂妄,竟敢称作树?
后来看到书上写做“紫苏”。我又不满意了,干什么起这样好听的名字。不过是在房前屋后一般贱长的植物罢了。想起宝玉有一天受到了袭人等大丫鬟冷落,只得独自躲在书房里,叫了一个小丫头去伺候,问她的名字,也是红绿动人,可是宝玉当日心情不好,只说,这样白糟蹋了好名字,遂称她四儿。我有当时宝玉的无理,白白干涉别人名字好几年。
顾名思义,从茎到叶再到梗,整株都是紫色,紫苏其实长得很不平凡,很是惹人眼。现在想来,还蛮好看的。
小时候,栽种很多花草,花团锦簇的,我不会喜欢开不出漂亮花朵的植物。现在才明白,繁华有繁华的好处,简单有简单的可爱,不再有过去那样蛮横无理的想法。
紫苏全株散发一种辛香。有时闻到很浓,有时几乎忘了这种气味的存在,不知到底清淡,还是浓烈。初次闻到这样的气息觉得新奇,后来就习惯了,那种存在再合理不过,没有异样。
小时候生过很长时间的病,虽然不严重,但吃了好一阵子中药。医生给开的方子必需以鲜紫苏作引。每天如此,房前屋后的紫苏竟然都拔光了,妈妈又到别家去寻。中药真是又难闻又难喝啊,从此之后对中药有了抗拒之心,闻到别人倒的药渣子都想吐;对紫苏却渐渐有了感激之情,被我腹诽那么久,现在又害得它们无法生存。
第二年紫苏没有发,我以为绝种了,心下不安,幸好过了一年又奇迹般茂盛长起来。
我光知道紫苏可以入药,最早发这篇文之后,网友纷纷留言,让我大开眼界。 湖南地方做鱼会放一点点紫苏叶子,可以去腥,也取其辛香,想来比放葱姜蒜又多了一种味道。
东北的朋友告诉说,离家在外,最想念妈妈做的紫苏糕,香甜松软,咬下去,满口奇香,好吃得不得了。听得我口水直流, 恨不能马上飞奔东北尝此美味。
后记:
(一) 因为拓宽铁路线,队里卖了不少地,长芫花的那些田埂几乎都没了。应我的要求,妈妈去寻了一棵芫花种在自家水塘边。可惜的是,每年总不能在开花时节回去,只见树桩,未见花也。
(二) 重新长出来的紫苏,后来爸爸告诉我,是妈妈去别人家讨了种子来撒上的。种植野生野长的紫苏,妈妈估计是方圆第一人了。